阿来、李敬泽等对谈:出版界也不能“唯流量论”,不抄袭是底线

南方+ 记者

“《尘埃落定》出版以后有这样的好运气,使我对现在中国还在阅读的人是抱有信心的。”

“《尘埃落定》是一个证明,好书也可以挣到钱,我们不需要趴在地上去捡钱,我们直着腰也可以把钱挣了。”

“在大量娱乐化产品的裹挟之下,我们要想办法让新一代的阿来、新一代的李敬泽,声量更大一些。”

……

12月27日在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的对谈会上,茅盾文学奖得主阿来,作家、中国作协副主席、书记处书记李敬泽,著名电视节目制作人、导演关正文,以及知名出版人、文学编辑曹元勇畅所欲言。

他们聊的主题与《尘埃落定》背后的写作、出版故事有关,也与当下的文学市场有关。

《尘埃落定》是第五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出版二十多年来,这部作品以独特的叙述视角、诗性的语言、宏大的历史视野获得了越来越多读者的喜爱,迄今累计销量达数百万册。

在《尘埃落定》荣获茅盾文学奖20周年之际,这部作品全版权独家落户浙江文艺出版社,以全新的面貌和读者见面。

《尘埃落定》以全新的面貌和读者见面。

曾遭遇三四年沉寂才得以出版

《尘埃落定》以一个有先知先觉能力的傻子少爷的视角,讲述雪域高原上最后一个土司家族的崩溃,以诗意灵动的语言,书写了一个时代尘埃起落的寓言。

小说塑造了一系列鲜活饱满、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傻子少爷、土司太太、侍女桑吉卓玛、银匠、行刑人尔依等;同时建构了一幅真实生动、深入日常生活细节的土司制度下的藏族人生活图景。

关于这部深受读者喜爱的文学作品,很多人不曾得知的是,它创作完成于1994年,却屡次遭到出版社的拒绝,直到1998年才得以出版。但出版后不到两年便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并持续畅销至今。

阿来说,《尘埃落定》的推出与关正文有非常大的关系,因为第一次全文发表,是在关正文当时主持的《小说选刊》上发表的。关正文。

关正文。

关正文多年前就已经从文学界转战电视界,他担任总导演的《见字如面》被誉为综艺节目的一股“清流”。他说,据他对影视界尤其是视频节目领域的观察,有一个特别不好的感受,即对流量的追求几乎是唯一的价值观,“这就是所谓的大数据逻辑和资本逻辑。但是在这种逻辑之下,新人更难出来,而且大家都变得特别‘势利眼’,比如说一个小鲜肉火了以后,然后一批人就扑上去,只做这一类的(节目)。其实当时的出版界也有这样的问题。但当年我用比较大的篇幅刊登《尘埃落定》的时候,更多是出于初心和对自己文学的直觉,而没有考虑它是新人作品或者是否会影响我们的销量。”

正如阿来在本次活动上表示:“文学书写在总是考虑变的时候,也需要充分地注意到,甚至是充分地坚持住什么是文学不变的东西。”《尘埃落定》正是以这种“不变”的力量,走进了千千万万读者的内心深处。

因航班原因,阿来以视频连线方式参与这次对谈。

它像人类社会的微观缩影,具有明显的世界性

阿来谈到了自己开始文学创作的历程:“个人经验会促使你去思考一些人生当中不太思考的抽象问题,比如命运,或者我们跟周围社会的文化、地方历史的关系,当所有这些兴趣激励你去了解时,那种写作的冲动自然就出现了。”

为了写作《尘埃落定》,阿来曾走遍阿坝地区几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研究了18个土司的家族史,查阅过小说文字50倍以上的史料,方写就了这部兼具文化真实性和奇崛想象的波澜壮阔的史诗巨著。

阿来在这部作品中既试图还原最后一个土司家族由盛而衰的历史过程,也为读者呈现了藏族人日常生活的鲜活细节,以虚构的形式表达了多元的、动态的藏文化。于是《尘埃落定》中的少数民族文化便具有了民族共通性和世界性的一面,具有了跨越民族打动人心的力量,这也是这部作品能够深受读者喜爱的原因之一。

阿来创作这部作品时便生活在已经汉化了的川西藏族小城,对他来说,“血性刚烈的英雄时代、蛮勇过人的浪漫时代早已结束”,而这部小说,可以帮助他时时怀乡。阿来。

阿来。

也正因此,关正文导演称:“《尘埃落定》的世界观是完全不同的,它是从藏族出发的,但具有比较明显的世界性,更像是一个人类社会的微观缩影。”

作家李敬泽在《尘埃落定》当年发表之时,就曾为这部作品写过一篇评论文章,叫《为万物重新命名》,在本次活动上,李敬泽解释了这样评价的缘由:“因为就这些经验而言,藏族的生活、边地的生活,所有这些东西实际上是没有在我们的文学中被充分地打开过的,是阿来要给这个世界,这个还没有被表达的世界一个名字,给它一个命名。”

真正回应时代精神欲求的作品会留在那里

现场有读者问及,怎么发现好的文学作品,如何让其被更多人看到。曹元勇表示,图书编辑经常会纠结为市场还是为文学价值的问题,在他看来好的编辑至少要有底线,“比如有些作家,明明有剽窃、抄袭、模仿的行为,虽然他的书市场非常大,大得不得了,我是否要做呢?还有的作品虽然卖得好,但语言极其糟糕,但就是有人喜欢看,我做还是不做呢?如果放在我这,我是不做的。”

关正文说,文坛的写作往往分为两类,一类是商业化写作,比如郭敬明,写作就是为了销量,它更像是工业化的生产;另外一类是真正意义上的写作,或者传统写作。“我自己当然是只崇敬真正意义写作的,至于商业化写作,很多观众爱看,那就让他们去写,他们最主要的价值就是能够辅助所谓文化资本挣钱,但是至于读者得到什么,似乎大家都不太在乎。”关正文认为,现在要想办法让新一代的阿来、新一代的李敬泽的声量和影响力更大一些,影响到普通人日常的生活和阅读。

《尘埃落定》出版之后,常有人问阿来,“为什么不再写一本《尘埃落定》的续作?或者再来一本这样的书,一样会卖得很好。”但阿来之后沉寂了多年,写出了《空山》——《空山》的结构艺术格局是阿来在艺术上新的探索,它呈现出与《尘埃落定》完全不同的风貌。“我觉得阿来不是为市场而写,他有自己的文学理念和判断。”曹元勇以此为例表示,一个文学青年清楚自己的文学理念是什么很重要,“但是绝对不能去模仿或者抄袭,别人写这种(火了),我再写一个,那没什么意义。”曹元勇。

曹元勇。

谈及当下时代中人们对文学和阅读的态度,几位嘉宾的态度都是乐观的。阿来认为《尘埃落定》出版以后的好运气,让他对现在中国还在阅读的人还是抱有信心的。“我们最终要考虑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种文化,在世界上呈现出了一个什么格调、什么品质、什么标准。”

李敬泽也表示:“文学必须在每一个时代里都面对自己问题,面对自己的挑战,做出自己的努力;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胜利者。而且我也依然有巨大的信心,不管是在九十年代还是现在,那些真正具有巨大才华的,同时又能够有力地回应这个时代内在的精神欲求的作品,都会在各自的命运里最后站出来、留在那儿的。”而《尘埃落定》正是这样一部在命运中站出来,留在那里,并且会一直流传下去的经典作品。李敬泽。

李敬泽。

●研讨会花絮

阿来不知何为“凡尔赛文学”

《尘埃落定》当年出版后,关正文帮忙组织了一场研讨会。他至今仍记得一个有趣的细节。“一圈都是当时的文学评论大咖,我和阿来坐在会场的角上,几乎所有人都说阿来是‘中国的马尔克斯’,阿来一直面无表情,非常淡定地听着,我问阿来什么感受,他说‘这不是应该的嘛’。他就是特别淡定的一个人,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客观情况。”

关正文回忆到这,27日研讨会的主持人接话调侃阿来是“凡尔赛文学的鼻祖”,关正文转而问阿来,知不知道何为“凡尔赛文学”,阿来感到迷茫:“不知道。我猜一下,是不是写法国宫廷的故事?”

【记者】刘长欣



编辑 吕虹
校对 牟元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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