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东盟10国和5个伙伴国——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签署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经过8年谈判，世界上人口数量最多、成员结构最多元、发展潜力最大的自贸区就此诞生。然而，作为RCEP最初谈判方之一的印度，却以不符合自身利益为由拒签。

印度拒绝RCEP作何考虑？对外开放市场政策为何成了被印度舆论唾弃的“毒药”？对此，记者采访了四川大学中国南亚研究中心主任、首席专家孙士海，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发展中国家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宁胜男，深度解析印度拒签RCEP背后的原因。

印度是RCEP最初谈判方之一。这个拥有13亿人口、堪称世界上“最年轻”国家之一的庞大市场，备受RCEP各成员国的期待。对印度而言，加入RCEP同样“有利可图”。《外交政策》指出，若印度加入其中，不但可以获得廉价高质量的外国商品，也能为本国公司提供参与全球价值链和吸引外资的机会。

但在RCEP谈判中，印度一直是最“摇摆”的角色。《印度时报》报道，印度曾在谈判中多次提出对“根本性问题”的关切，包括RCEP能否维护本国农牧业的利益，及印度服务业能否在协议中获得优势。

最终，印度选择对RCEP“说不”。印度外长苏杰生近日表示，RCEP“目前不符合我们（印度）的利益”。

《印度时报》报道，苏杰生近日在批评印度对外贸易政策时指出：印度过分依赖进口将给就业带来挑战；往届政府签订的自贸协议对印度产生了负面影响；印度希望进入全球贸易舞台，而非仅仅给外资提供市场。

莫迪政府对签订自贸协议的态度可总结为“不符合印度利益的协议，印度都不会签”。

宁胜男分析，苏杰生的表态反映了莫迪政府对签订自贸协议的态度，可总结为“不符合印度利益的协议，印度都不会签”。

宁胜男分析，印度拒签RCEP，受国内政治环境影响较大。执政本届印度政府的印人党，选民基础是印度的小商贩、小贸易商和小制造商。该群体对外来投资者和商品有警惕心理，担心外国商品涌入对自身生计造成冲击。

什么样的贸易协议符合“印度的利益”？新加坡《海峡时报》指出，印度想先增强自身产业实力，以获得一份“更自由”的多边贸易协定。日前，印度政府向汽车、药品、食品等10个行业提供了价值1.45万亿卢比（1289亿人民币）的刺激方案。

2014年，印度总统莫迪推出“印度制造”计划，意图把印度打造成新的全球制造业中心。今年5月，莫迪又提出“自力更生”口号，批评印度过度依赖外国商品，指出印度可“轻而易举”地制造出替代品。

《印度时报》专栏近日分析，印度制造业出口在上世纪90年代至今实现了远超过世界平均水平的高速增长，也为印度经济带来了可观的净收益。印度经济的“症结”并非源于外资冲击，而是由于其外贸主要贡献来自高技术产业，传统低技术产业发力疲软。

宁胜男认为，印度本质上是一个靠内需支撑的经济体，国内企业靠国内市场满足需求，走的是一条完全靠内需驱动、自给自足的发展路线，与日韩等国发展外向型经济的模式大不相同。

孙士海指出，客观上看，印度是一个小农经济为主的国家，70%以上人口在农村，农业生产传统落后，印度制造业较薄弱，服务业人才优势易被替代。若与RCEP15个成员国同台竞争，印度农业、制造业易受冲击，服务业优势和人才基础易被其他国家超越。

孙士海介绍，莫迪政府在两届任期内尝试在土地、劳动力等领域进行改革，但由于印度是联邦制国家，地方自主性强，改革遇阻进展缓慢。此时贸易开放，既难同发展水平较高的RCEP各成员国竞争，也可能损害小农户、小制造业选民的利益。

印度是联邦制国家，图为西部古吉拉特邦艾哈迈达巴德市。

印媒报道，在拒签RCEP后，印度政府和产业协会在上周多次表达出对外贸易“脱亚入欧”倾向。11月18日 ，苏杰生表示，希望与欧盟缔结“公正且平衡的自贸协定”。

《印度新英格兰新闻》网站称，印度PHD商会主席阿加沃尔近日表示，印度政府拒签RCEP协议是“大胆而可喜的决定”，印度与美国达成自贸协定才能真正实现“互惠互利”。

印度选择对外贸易伙伴时“舍近求远”。

明明距离东亚市场更近，印度选择对外贸易伙伴时为何“舍近求远”？宁胜男指出，印度政府更为重视在对外贸易中能否实际获利，对贸易逆差高度敏感。

“印度在全球化环境中是相对弱势国家，对自贸协议谈判一贯采取保守强硬态度。疫情发生后，印度内需市场出现萎缩。经济形势越下行，越倾向于抱着国内市场不放，对外态度越谨慎，对在自贸协定中的让步就越敏感。”宁胜男说。

目前，印度同RCEP15个成员国中的11个存在贸易逆差，但同作为主要贸易伙伴的美国、欧盟存在贸易顺差。《外交政策》报道，有印度政界人士认为，自贸协议中的贸易逆差是引发印度制造业衰退的原因之一。

印度政府更为重视在对外贸易中能否实际获利，对贸易逆差高度敏感。

印度并非始终对东亚和东南亚市场“敬而远之”。上世纪90年代，印度国大党拉奥政府曾提出“向东看”政策。印度多次表达希望加入亚太经合组织（APEC）的意愿，也曾分别同日本、韩国和东盟签订自贸协定。但随着近年来印度经济出现放缓态势，“向东看”政策在印度国内也成了众矢之的。

孙士海认为，虽然，目前印度经济无法与RCEP各成员国实现互补，在关税、法律法规、劳务和征地限制等问题上的改革远未到位，吸引外资受到种种阻碍。但从长远看，印度向东融入一体化大市场仍是全球化环境下的大趋势。印度与RCEP各成员国之间互相存在利益优势：新加坡等东盟国家愿意到印度投资，双方在政治、经贸上的合作关系十分密切；对印度而言，来自中国的基础设施投资无疑也将成为本国发展的一大助力。

【驻京记者】泠汐 王诗堃

【策划】李杰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