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城内某小区停电了。

隐于暗处的摩天大楼里，悄然发生了很多故事。有人临产，有人巡逻，有人在黑暗中窥探。

待灯光再亮起时，钟美宝被发现死于自家卧室。

她妆容精致、面容平静，宛若一个易碎的洋娃娃。

谁杀了她？

01

悬疑：剧本杀

短短三分钟，改编自同名小说的网剧《摩天大楼》就展开了一桩迷雾重重的命案。

随着钟美宝的死亡，各路人马粉墨登场，一场真人版剧本杀缓缓拉开帷幕。

死者钟美宝（杨颖 饰），是楼下咖啡馆的店长。漂亮讨喜的她，和很多邻居都有或深或浅的交往。围绕着她的还有诸多桃色新闻与未解谜团。

两年前，她搬到了这栋摩天大楼，那天也是一个停电的夜晚。从黑暗中来，又在黑暗中离开，似乎未带走半粒尘埃。但这起命案，如湖中投石，激起层层涟漪。

警察师徒钟敬国（郭涛 饰）和杨蕊森（杨子姗 饰）很快来到案发现场。前者经验丰富，后者情感充沛，二人倒是出奇地合拍。

勘查现场、观察取证、确认案发时间、拿到验尸报告。一系列程序走下来，警察们把嫌疑人锁定于钟美宝的邻居们。

9名嫌疑人分别被带至警察局问话，他们分别是：保安、建筑师、建筑师妻子、房屋中介、中介情人、女作家、保洁阿姨、钢琴家、钟美宝继父。

《摩天大楼》采用单元剧的形式，每两集换一个嫌疑人进行叙事。于是，不同的视角如同小径分叉的迷宫，指引或远离着案件真相。

播前预告曾以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分别刻画了这9名嫌疑人。钟美宝在大楼里跌跌撞撞行走，沿途是居心叵测的嫌疑人。这个暗示性极强的镜头，揭露了死者与嫌疑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把警察和嫌疑人代入剧本杀游戏，便可发现前者拿着明显好人牌，行使侦探角色；后者则是可疑对象，凶手也许就在他们之中。

侦破过程中，除了嫌疑人的轮流发言，还少不了实景搜证。钟敬国和杨蕊森分头行动，不仅深入挖掘嫌疑人的可能动机，还积极寻找着关键性线索。繁杂却可疑的线索，一度让警察陷入迷思。

例如：保安住在一个挂满残破娃娃的房间内。而钟美宝家的架子上，正好有一只诡异的小熊公仔。

建筑师注重生活品质，购置了限量版名贵床椅。可钟美宝家中，恰好发现了同一品牌的家具。

房屋中介对整栋楼的格局了如指掌，经常爬通风管道偷窥住户的生活。钟美宝家的天花板上正好有一个排气口，可容纳一人出入。

剧本杀游戏的目的在于：通过逻辑推理，票选出凶手。这其实和悬疑侦探剧的实质不谋而合。

《摩天大楼》巧就巧在：用真人剧本杀的形式来铺开剧情，在2（警察）对N（嫌疑人）的对峙局面中抽丝剥茧、揭露真相。

这一次，票选凶手的权力同时交给了观众。我们既可以是全程围观的OB（观察者），也可以是先一步解开谜团的逻辑玩家。

02

真相：罗生门

70年前，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为后来者开创了一种新模式：涉案者各执一词，以对自己有利的方式复述前情，误导了审判者，致使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摩天大楼》也采用“罗生门”的形式，让9位嫌疑人坐在审讯室内，将他们与钟美宝的过往娓娓道来。

关乎内幕，关乎自保，人人都不会把往事和盘托出。从这一角度看，他们均为不可信的叙述人，真假虚实，难以判断。

第一个接受问询的人，是大楼保安谢保罗。他给人的印象是：心善忍让、脆弱无助的老好人。

在讲述与钟美宝关系前，他自叙了从银行职员变为大楼保安的悲惨经历。在与前女友结婚的前夕，他不慎撞死了人，为供养死者家属背上高额债务。为了不拖累女友，他主动提出分手，一人承担所有。

就连警察杨蕊森都被他的牺牲精神感动了，但钟敬国找来的案底证实了谢保罗在分手后多次骚扰纠缠前女友。

谢保罗编造过往的目的是什么呢？显然是为自己建立人设，博取警察的怜悯与好感。

如此一来，他关于钟美宝的证词也被打上了大大的问号：他们真的是单纯好友吗？钟美宝的父母真的没来找过她吗？他为何送她诡异的小熊公仔？

（同段回忆里，箱子重量和钟美宝服饰均不一样）

坐在审讯室里的谢保罗，脸上沐浴着阴阳光，一半在明处，一半在暗处，似是暗藏着说谎背后的玄机。

随后登场的是建筑师林大森和他的妻子李茉莉。

林大森是钟美宝的青梅竹马，据称特别怀念他们的童年时光。多年后在异乡重逢，事业有成的他尽可能地给予她帮助。

但随着同款家具的露馅，警察钟敬国发现了二人的情人关系。娶了白富美妻子的他，觉得压力倍增，把钟美宝家当作小憩的温柔乡。

李茉莉向警察坦白：自己和丈夫的关系间隙来源于事业心。他的事业全仰仗自己的父亲，且多次剽窃自己的建筑作品。

但细心的杨蕊森发现，李茉莉应该早就知情丈夫出轨。更悚然的是，钟美宝和她一直在单线联络。

嫌疑人为何说谎？有人是为了开脱嫌疑，有人是为了隐藏真相，有人是为了吞噬秘密。

至此，《摩天大楼》的悬念不仅是“谁杀了她”，还包括“她与谁有什么秘密”。

既然嫌疑人的陈词充满了主观色彩，那么钟美宝的形象也变得迷离惝恍。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谢保罗怀念地说：“美宝是唯一支持我（喜欢轮椅女孩）的人，她就是这样，让人觉得，什么话都可以跟她说。”

林大森眉目中充满未了之情，他认为美宝是他沉重婚后生活的倾泻口，但妻子怀孕后必须与其断掉。

林梦宇斩钉截铁地说：“美宝根本就不是那种虚荣的女孩…她很可怜的。”

钟美宝的形象，被一片片支离破碎的拼图慢慢拼出：悲惨的童年、不负责任的父母、全心全意要护住的人、周而复始的搬家逃亡，最后是风轻云淡、姿态漂亮的店主。

但这些人描述的她，是不是真实的她呢？或许是她多幅面孔中的一幅？

预告片中的台词“你们都被钟美宝骗了”，也不禁让人怀疑她的真实模样和过往。

《摩天大楼》的虚实难辨，不仅在于嫌疑人，也在于被害人。

03

人性：巴别塔

作者陈雪在原著中描绘起摩天大楼从不吝惜笔力。

“高150米，地下6层，地上45层，共1500余户，费时8年建造。”

“天空城市，君临天下，天宝地宝。”

“蓝天白云远山淡影，真是景观无敌。”

这座高耸入云的大厦，是无数住户的梦想之所。除了钟美宝的咖啡馆，它还包括空中花园、商店街等公共空间。

光鲜亮丽的摩天大楼，是一个包罗万象、自给自足的小社会。

但灯火辉煌之处，必有魆魆暗影。

摩天大楼的AB栋和CD栋之间仅有一个中庭花园，但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天涯海角。AB栋住的都是有钱人，CD栋则外来租户偏多。

摩天大楼就像是古老传说中的巴别塔，不同身份的住户安居于此，却因各种原因而心生隔阂。

封闭空间的阶级隐喻，我们在《雪国列车》中看到过，也在《饥饿站台》中领略过。垂直或平行的空间，都不会改变它的实质。

命案如同一只鱼钩，把社会众生相悠悠钓至湖面之上。钟美宝背后的人们，都在自己的人生漩涡里打转，普通人的生存困境被一一呈现。

谢保罗是名校里最不起眼的一类学生，被学校光环推入不错的工作岗位后，又浑浑噩噩地被生活推着走。一场碰瓷式车祸，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恋物、慕残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标签。

林大森是典型的妈宝型凤凰男，勤勤勉勉攀上高枝后，又因自卑而断然出轨。

李茉莉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明明志向高远，却先后被父亲、丈夫的光环遮掩，因为所有长辈都在教她“以家庭为重”。

一桩悬而未决的命案，折射出社会百态。摩天大楼的住户群像，是都市一角的浮世绘。

正如书中所言，“偌大一栋楼，吞噬了一切，再将一切消化吐出。”

这桩离奇的命案，起初因死者姣好的面容而被认为是情杀。当死者的童年往事浮出水面后，又被怀疑是家庭谋杀。尘埃落定之时，才知一切不过是绝境处反杀。不看到最后一秒，猜不中真正的结局。

钟美宝的原生家庭非常糟糕，长期受到继父颜永原的猥亵与折磨，被家暴的母亲无力挣扎与反抗。他不仅毁掉了美宝与母亲的人生，还试图把魔爪伸向她最疼爱的弟弟。

屡屡被打伤入院的母亲，认识了急诊科医生叶美丽。叶美丽对他们一家人的遭遇非常同情，也逐渐对两个孩子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美宝母亲最终也无力逃脱颜永原的控制，在百念皆灰之下跳楼自杀。善良的叶美丽本意给两个孩子重生，但美宝选择了离开，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复仇。

钟美宝把洁白无瑕的生活留给了弟弟，独自一人面对颜永原，扛下所有的不堪与腌臜。搬到摩天大楼后，她重遇旧友，难得地度过了一段安宁生活。

可噩梦再度袭来，颜永原再次找到了她的藏身之所。他一面从美宝处攫取金钱，一面向她施加精神压力，还对其拳脚相加。

处于精神崩溃边缘的美宝决定以恶制恶，把颜永原非法囚禁起来。但事态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最终如覆水难收。

纵然剧情一波三折、多次神反转，然而对人性的试炼是不变的内核。剖开凶案的外壳，会发现温暖与救赎的内核。

人性之明亮璀璨，永远胜过人性之丑恶粗鄙。

钟美宝的复仇计划，得到好友的鼎力支持。不同身份的女性出于同情或友情，纷纷助她一臂之力。

她们深知，由于缺乏证据，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颜永原很难被法律制裁，所以决定用古老的道义来惩罚他。

当事态失控、美宝身亡后，她们陷入了新的困局。倘若女性还在互相割席，那怎能完成对无辜之人的救赎？

于是，她们联同身边亲近之人，再度精心设局，一定要将颜永原绳之以法。这是出于对女性不幸遭遇的同情，也是出于对逍遥法外之恶人的痛恨。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布置的罗网未圈住猎物，且失去了掌控。波诡云谲的局势仍在不断反转，谁也无法真正做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输谁赢还看不真切。最后一刻的变数，才是给予观众的会心一击。

就像导演陈正道说的一样：“在真正的罪恶面前，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良善的一部分，并在它的驱使下选择最光明、最互相帮助的一面。”

美宝离开以后，那些心中仍怀有爱与善之人，仍能带着追忆继续生活。有人坦然接受法律审判，有人走出了画地为牢的怪圈，有人收拾心情重整山河，有人沐浴在新生的阳光中。

把生活经营成美宝朝思暮想却永未达到的模样，便是继续爱她的方式。她以某种凋零的姿态离开了，也以更加美好的样子存活在所有人心中。

《摩天大楼》或许会带来今夏最特别的一次追剧体验。

残破与溃烂，明媚与向阳，全被细织密编地塞入故事中。我们以为看到的是千疮百孔的生活，却不知和煦阳光早已照亮了大楼的每一处罅隙。

比命案谜底更重要的是，你我般的芸芸众生，在绝望后仍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