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my   图 / 视觉中国

应该庆幸，Yamy站出来了。也希望所有曾像包丽一般受到精神伤害的人及早拥抱自己，坚定地告诉对方，“伤害到此为止”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久童   编辑 | 陈雅峰

全文约3956字，细读约需9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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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曾上过《创造营101》《中国有嘻哈》的艺人Yamy在微博上放出了一段音频和文字，公开剖析自己要求与极创引力公司解约的心路。音频中，其老板徐明朝在会议上反复贬低Yamy，该事件当天迅速蹿上热搜：

老板徐明朝在会议上反复贬低Yamy

引起轩然大波后，当事人徐明朝先是发微博从自己的角度声明观点，承认自己是“职场PUA的中年男老板”但拒绝向Yamy道歉，之后在又一波舆论声浪之下删除原微博，发公开信向共事的同事、艺人道歉。

从先前的牟林翰事件到如今，情感PUA、职场PUA越来越频繁地走进大众视野。其实在心理学中，这类操纵、控制和贬低他人的行为有一类专门的研究，叫“煤气灯效应”（Gaslight Effect），其名称来源于一部1944年的老电影《煤气灯下》。它讲述了一位年轻脆弱的女歌手被丈夫逐渐控制、逼疯的故事：

葆拉嫁给了充满魅力又有些神秘的年长男子格雷戈里。但她不知道的是，她亲爱的丈夫为了侵吞她继承的遗产，一直企图把她逼疯。他不停地说她得病了、很虚弱，而且经常变换房间里的摆设，并赖到她头上。最阴险的是，他刻意操纵煤气，让她看着煤气灯莫名其妙地变暗。在丈夫邪恶计划的实施下， 葆拉开始相信自己失去了理智。因为感到困惑和害怕，她变得歇斯底里，结果真的成为格雷戈里口中那个脆弱的、迷失方向的人。她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越怀疑自己，就越困惑、越歇斯底里。她极度渴望获得丈夫的认可、听到他说爱她，而他不但不肯，还一再表示她已然精神错乱。直到后来，一名警探向她保证他也看到了煤气灯变暗，她才一步步恢复理智和自信。

电影《媒气灯下》

煤气灯操纵通常都按阶段进行。一开始，操控的程度相对比较浅——没错，你可能都注意不到它的存在。从第一阶段的“不相信对方的话”，到第二阶段“试图为自己的言行辩解、希望证明操纵者是错的并获得认可”，到最后的第三阶段“精疲力竭、压抑自我、主动证明操纵者是对的”，此时，被操纵者可能连争论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么在职场上，我们应该如何识别并尽可能让自己摆脱煤气灯效应的控制呢？

美国耶鲁大学应用心理学学者罗宾·斯特恩出版的《煤气灯效应》，或许能给你一些帮助和指引。

什么是职场上的“煤气灯效应”？

莉兹是一家大型广告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年近五十，打扮时尚。她结婚二十年，一直没有子女，因为她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事业之中。她工作非常努力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就，如今离实现自己的职业目标只有一步之遥——即将接管公司的纽约分部。

可在最后一刻，公司发生了人事变动，空降了一位领导来纽约。莉兹虽然很失望，但仍然收起自己的骄傲，全力配合新领导，做好工作。起初，这位新领导显得很有魅力，对莉兹也赏识有加，莉兹的失落感降低了不少。但是，莉兹很快就发现自己被孤立了。那些重大的决策或重要的会议，她总是被排除在外。她还听到传言，说这位新领导时常对一些老客户讲莉兹不想再跟他们合作了，建议客户直接找他谈。当她跟同事抱怨这位新领导的时候，他们非常不解，纷纷表示：“可他总是夸奖你，都快把你捧上天了。如果他要孤立你的话，为什么说你那么多好话呢？”

忍无可忍之下，莉兹跟这位新领导摊牌了。但无论莉兹提出怎样的质疑，这位领导总能自圆其说。谈话结束的时候，领导还带着友善的口吻说：“我觉得你就是对什么都太敏感了，甚至到了多疑的程度。要不要休息几天，缓解一下压力？”

莉兹觉得自己完全无能为力。她很清楚这位领导在刻意破坏她的前途，可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这么想呢？

……

煤气灯效应来自由两个人构成的一段关系：一方是煤气灯操纵者，他需要扮演那个凡事都正确的角色，这样他才能保持自己的身份认知，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握有实际的权力。另一方是被操纵者，她总让操纵者来定义她的现实世界，并把他过度理想化，总期许得到他的认可。煤气灯操纵者和被操纵者没有性别限定，在任何类型的人际关系中都有可能出现。

比如，莉兹的领导一再表示对她的关心，觉得她的担心都是多疑的表现。莉兹仍然希望领导对她有好感，毕竟这会直接影响她的前途，于是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并试图从他的角度看问题。但横看竖看，领导的观点都说不通。如果他不是在刻意破坏她的前途，为什么那些重要的会议她都被排除在外呢？为什么老客户都不回她电话了？为什么她又觉得如此担心和困惑呢？莉兹太过信任别人，以至于她无法相信有人会像她的领导那样赤裸裸地控制她，肯定是她哪里做得不好，他才会这样对她。尽管内心深处知道领导说得并不对，她还是非常希望他说的都是对的。这种矛盾感让莉兹完全迷失了方向，无法再确信自己的认知。煤气灯操纵全面展开了。

——罗宾·斯特恩《煤气灯效应》

你被煤气灯操纵了吗？

煤气灯操纵不一定包含以下列举的所有经历和感觉，但如果你符合下列其中任何一项情况，请额外留意。

1.你反复质疑自己。

2.你每天数十次地问自己：“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3.你经常在工作的时候感到困惑，甚至有些失去理智。

4.你总在向父母、男友和领导道歉。

5.你经常考虑自己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友、妻子、员工、朋友或女儿。

6.你想不明白，为什么生活里有那么多精彩的事，你却总是不够开心。

7.你给自己买衣服、给自己的公寓买家具，或者买其他的个人用品时，脑子里却一直考虑他喜欢什么，而不是自己喜欢什么。

8.你经常在朋友和家人面前为伴侣找借口。

9.你发现自己开始对朋友和家人隐瞒某些信息，这样你就不用再对他们解释，或者在他们面前找借口。

10.你知道出了严重的问题，但你就是没办法表达清楚，甚至连自己也搞不清原因。

11.为了躲避伴侣贬低你的言语和对现实的扭曲，你开始撒谎。

12.你连简单的事都拿不定主意。

13.你在闲谈时也要三思。

14.在伴侣回家之前，你会先在脑子里过一遍自己这一天做错了哪些事情。

15.你觉得自己现在和以前大不相同——以前更自信、更爱玩、更放松。

16.你开始通过丈夫的秘书和他对话，这样你就不用直接告诉他那些可能会让他不开心的事。

17.你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

18.你的孩子开始在你的伴侣面前保护你。

19.你开始对一向相处愉快的人发火。

20.你感到绝望，郁郁寡欢。

如何摆脱煤气灯效应？

反观事件另一方对于道歉的态度，印证了煤气灯效应研究中另一个重要的观点：

煤气灯操纵者并不认为自己在操纵对方，或认为自己有错。

“从煤气灯操纵者的角度来看，他只是在保护自己。煤气灯操纵者的自我认知存在严重缺陷，以至于他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观点进行丝毫的质疑。无论他如何理解世事，你也必须持有相同的看法——不然你就是故意让他陷入无法忍受的焦虑之中。”

但同时，我们可以意识到的是，正因为煤气灯是一场探戈双人舞——也就是说，只有当把煤气灯操纵者过度理想化并极其渴望获得其认可的角色、也就是自愿被操纵的人出现时，煤气灯操纵行为才可能发生——所以，被操纵的那一方并非完全无能为力。

“只有当你相信煤气灯操纵者的话，而且需要他对你有好感的时候，煤气灯操纵才能起作用。

问题是，煤气灯操纵非常隐蔽。它其实是利用了我们最深的恐惧， 最急切的担忧，以及内心深处对被理解、被欣赏和被爱的渴望。当我们信任的、尊重的或爱的人以非常确信的方式说话——尤其当他的话有些许道理，又或者触及了我们对爱的渴求时——很难不去相信他。当我们把煤气灯操纵者理想化——比如把他看成自己一生的挚爱、值得钦佩的领导或疼爱自己的父母时——我们就更难坚持自己对现实的认知了。煤气灯操纵者需要扮演凡事都正确的角色，我们又需要获得他的认可，于是煤气灯操纵就会持续下去。

当然，这段关系中的双方可能都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煤气灯操纵者可能真的确信他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并且真心认为他是在拯救你。请记住：他的动力来自他的个人需求。煤气灯操纵者可能看起来像是个强壮有力的男人，也可能像是个缺乏安全感、喜欢发脾气的小男孩。但是，无论哪种情形，他都感受到自己的软弱无力。为了获得强大、安全的感觉，他必须证明自己是对的，必须使你同意他的看法。

与此同时，是你把煤气灯操纵者理想化了，极其渴望得到他的认同，尽管你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如果你有哪怕只是一丁点“我仅靠自己肯定不够好”的想法和“需要对方的爱或肯定，自己才能完整”的感觉，你就容易遭遇煤气灯操纵。煤气灯操纵者会利用你的脆弱，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自己。”

煤气灯操纵者也分为”魅力型“”好人型“和”威胁型“，但无论是哪一种，想要摆脱，核心非常简单，你只需要理解一点：

“你已经是个优秀的、有能力的、招人喜爱的人，不需要一个理想化的伴侣的认可。……当你意识到你不需要别人就可以给自己下定义时——也就是无论煤气灯操纵者怎么想，你都是个有价值、值得爱的人——你便踏出了通往自由的第一步。

一旦你明白了自我认知并不取决于煤气灯操纵者这一点，就会主动要求对方停止煤气灯操纵行为。而且因为你知道自己有权享受爱和美好的生活，所以能够明确要求煤气灯操纵者必须善待你，否则你就离开他。你要以退为进，看清现实，拒绝向煤气灯操纵者的无情批评、苛刻命令和控制行为让步。”

图 / Yamy_郭颖微博

某种程度上，这正是Yamy做的自救——主动要求解约，离开让自己不适的人与环境。停止自我怀疑并没有那么简单，尤其在舆论的各种声音之下，肯定“我”的感受并采取行动，的确需要勇气。

或许应该庆幸，Yamy站出来了。也希望所有曾像包丽一般受到精神伤害的人及早拥抱自己，坚定地告诉对方，“伤害到此为止。”

南人福利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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