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一名德国客户曾表示今年开春要下800万元订单，但前几天，客户突然暂停了订单。”广东久和电气实业有限公司（下称“久和电气”）总经理卢昆说。

久和电气是佛山的一家外贸企业。卢昆此前预计，公司今年的产值有望比2019年增长30%以上，只是，突如其来的疫情让这一进程暂时放缓。

这是佛山外贸企业当前遇到的困境。近期以来，新冠肺炎疫情在海外的蔓延，冲击着中国这座“世界工厂”的订单。据海关统计，今年前两月，我国货物贸易出口下降15.9%。

作为制造业重镇，佛山的外贸企业也受到一定冲击。据佛山市商务局近期对400余家外贸企业的问卷调查显示，约95%的企业表示存在订单被推迟的情况，约75%的企业存在订单被取消的情况。

外需下降

纺织等行业订单备受冲击

数据显示，全国范围内，纺织服装、家用电器等行业受冲击最为严重。据海关统计，今年前两月我国出口纺织纱线、织物及制品同比下降19.9%，出口服装及衣着附件同比下降20.0%；来自产业在线的数据显示，1—2月我国空调、冰箱、洗衣机等家电出口降幅在22.1%—30.8%之间。

纺织服装、家具、家电均属佛山的传统产业。据佛山市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公报显示，截至2018年末，佛山共有7056家企业从事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占到全市工业企业的10.1%；有6851家企业从事家具制造，占比达到9.8%；从事纺织业及纺织服装、服饰业的企业则为6312家，占比达到9%。

如今，这些企业正遭遇着海外订单“取消潮”。受到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近期多个国家和地区采取限制人员流动、关闭购物中心、停止跨国航班等防控措施。ZARA、GAP等品牌关闭了多家欧美门店，不少百货商场也关门停业。而这些品牌、商超的供应商，就包括不少佛山纺织面料企业。

“我们有不少客户就在纽约，现在都不上班，他们的店铺也随着沃尔玛、梅西等商超的关门而无法销售。所以，已经下了但是没最后定的单子，客户要求全部暂停下来，还有客户表示，没做的订单都希望取消。”佛山华丰纺织有限公司（下称“华丰纺织”）董事长陈洁萍说。

陈洁萍表示，公司大约价值500万美元的订单被取消，一些在运途中的货物遭遇客户“缓提货”甚至“不提货”，今年一季度的销售额只有3000万元，相当于去年同期的一半。

在佛山市东越纺织有限公司（下称“东越纺织”），根据公司董事长危超明的估计，今年3月的外销订单基本停止，大约2000万元的订单消失不见，占到公司去年出口总额的20%左右。

而广东溢达纺织有限公司（下称“溢达纺织”）总经理马伟萍透露，有客户要求暂停订单的生产，不管生产进行到哪一步；公司面向欧美市场的业务受冲击最为严重，一些多年的大客户的合作也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在欧洲，英国、德国等国家对餐厅、酒吧和咖啡厅的关闭，冲击了厨房家电的需求。例如，久和电气被取消的800万元订单，就是一批可供餐厅用来烹饪牛排的慢煮棒。

卢昆透露，3月份，久和电气来自日本、韩国、德国客户的订单同比减少50%，与一家美国客户计划开展的合作研发厨房家电项目也暂时停止。

主营搅拌机、咖啡机等产品的广东市易得电器有限公司负责人卢伟志表示，近期海外客户的退单率高达50%，且有几百万美元的订单已经交付，但是客户要求延期付款，一些未出货订单也受到影响。“担心货物出口后，没有人接货付款。”卢伟志说。

同在顺德区的佛山卡蛙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卡蛙科技”），截至目前的订单同比减少30%。广东科荣电器有限公司负责人表示，现在海外客户观望情绪较浓，不少已经要求推迟交货，所以公司只能谨慎生产，确保不产生库存呆滞和浪费。

“疫情给南海家具行业带来的影响高达六七成，一些专做欧洲出口的企业影响能达到八九成，现在大家也都在观望，期望出口复苏的那天。”南海家具行业协会会长、佛山市南海区迪奥比家具有限公司（下称“迪奥比”）董事长廖顺南说。

会展延期

外贸企业面临开拓新客户挑战

与此同时，行业大型展会的取消让外贸企业失去了重要的接单机遇。笔者梳理发现，仅在家具、家电行业，就有两大原定于3月举行的重磅展会——第45届中国（广州）国际家具博览会以及2020年中国家电及消费电子博览会（AWE2020）延期举办。

对此，廖顺南表示，往年此时，他都会在筹备家博会，现在展会的推迟，使得新客户变得难以开拓，企业只能把产品电子图册发给国外客户。

“很多会员单位都受到了海外疫情的冲击，具体情况怎么样，现在还有待观察。本来，春季会有很多国内外的展会，现在都没办法开展，对企业也会有一定的影响。”顺德家电商会秘书长赖晓明说。

在不少受访企业看来，今天外贸企业所遇到的形势，较之2003年和2008年时更加严峻。

2003年，非典疫情席卷国内，但当年的第93届广交会（春季）照常举行，还首次搭建跨国采购平台，邀请法国欧尚、美国家得宝、美国中央采购、美国QVC公司四家跨国连锁企业进馆定点采购。

数据显示，受到非典疫情影响，第93届广交会实现订单44.20亿美元，仅相当于91届广交会的26.2%。但在当年秋季的94届广交会上，订单额骤增至204.90亿美元，同比增长10.9%。

陈洁萍还记得2003年时的情景。当时，她曾前往日本出差，与日本客户的接触基本正常，只是在出差后期，日本客户表示不便邀请她进入公司参观，但自己公司的订单等并未受到明显影响。

5年后的2008年，国际金融风暴也曾对“中国制造”带来冲击。但据商务部数据，2008年国内出口保持了正增长，仅是增速有所放缓。数据显示，当年我国出口额达到14285.5亿美元，增长17.2%，同比回落8.6个百分点。

马伟萍回忆，那一年，溢达纺织的订单不降反增。“从2005年到2015年，溢达纺织的销售额都保持了两位数以上的增长。2008年的金融危机也没有动摇我们的地位，当时我们还逆势增资扩产，将产能从900万吨扩充到1200万吨。”马伟萍说。

卢昆则表示，2008年公司的外贸业务销售额大约缩水了20%，但没有客户表示要取消订单。进入2009年，下半年前后，国际市场即开始回暖，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爆发。

看到国际市场需求蓬勃发展，2012年，卢昆所在的企业购买了全套生产设备，业务从单一的外贸扩展到生产领域。“从此直到2015年，公司的业务基本上都能保持20%—30%的增长。”卢昆说。

十余年间，“佛山制造”的竞争力也进一步提升。以一个电饭煲为例，其共需要几百种零部件和物料，佛山的家电产业链都可以提供。在卢昆看来，这是日本、韩国的家电产业无法比拟的。此外，在研发速度、产品转化速度方面，佛山的家电产业也更有优势。

“作为企业，要想办法去克服现实的困难，一些工作要比平时更加细致。现在，格兰仕一边在满足订单需求，另一方面也加大了对客户的关怀，包括向海外客户寄送防疫物资等。”格兰仕负责人说。

“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我们已经不是一家简单的代工企业，如今我们更是一家ODM（Original Design Manufactuce，原始设计制造商）、OBM（Orignal Brand Manufactuce，代工厂经营自有品牌）企业，我们有实力自己设计、研发新面料和新产品。”马伟萍说，“我们还拥有自己的品牌，同时，我们每年都会推出两季新的流行色和产品款式，供合作客户参考。”

然而，这种优势也让海外市场对中国依赖度提升，放大了海外需求下滑对“中国制造”的冲击。“这次的危机带来的影响程度很大，但相信从政府到企业自身，都能够及时调整策略应对挑战。”一家企业负责人说。

寻求自救

多家企业推“瘦身”或员工轮休

订单消失了，企业负担的员工、租金等成本却并未消失，这进一步加大了企业的负担。采访中，有企业负责人指出，若情形持续，企业将采取“瘦身”、实行员工轮休制等方式渡过难关。

卢昆透露，目前企业共有约200名员工，每个月厂房的房租加上人工费用，支出约为60万—70万元，而公司目前的流动资金只够公司支撑半年左右。

对拥有400多名工人的东越纺织，由于企业还在广州中大布匹市场拥有档口，企业每个月固定成本达到200万—300万元。

“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工人的工资，但是如果生意不好，我们也会慢慢调整员工数量。这个是一个必然的现象。”东越纺织董事长危超明说。

陈洁萍透露，业内一些同行采取了“轮休制”，将全部员工划分成A、B两组，每月只让其中一组工人上班，余下一组工人全部放假，只发放基本工资。

一家坐落于南海区的某大型汽配生产企业，其主要客户来自于北美等地。该公司董事长表示，公司所服务的汽车企业在近日已宣布停工，自3月以来海外订单锐减，公司已针对非生产性岗位开展“瘦身”计划。

而对纺织企业来说，则更需要对外贸滑坡带来的“冲击波”做好准备。

“前两个月的运行应该还是比较平稳的，因为我们手里还有部分去年接到的订单。然而，往年这个时候本该接到的秋冬装的订单，到现在却很多还没接到手，产能有很大空缺。”马伟萍说。

陈洁萍也表示，往年此时，公司手中积攒的订单应在800万美元左右，今年截至目前只有约200万美元。

“这些订单够我们做到4月底，后面怎么办，我们也在积极地想办法，好采取应对措施。”陈洁萍说。

为了开源节流，一些企业放缓了增资扩产、新建项目的计划。马伟萍透露，溢达纺织原计划今年新建一个自动化智能物流园，并搬迁新建一座厂房，总投资额超过3亿元。如今，这两个项目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千方百计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转。”马伟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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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读

◎增幅16%

2020年1—2月，佛山外贸进出口671.2亿元，增长16%。农历新年前，佛山的市场采购出口就达187亿元，1—2月市场采购贸易出口228.2亿元，是去年同期的9.1倍。3月，佛山市市场采购平台结关出口约45亿元，预计一季度佛山市进出口仍可实现一定增长。

根据佛山市商务局对全市400余家外贸企业问卷调查数据，绝大多数企业有订单被推迟的情况，依靠佛山市市场采购贸易方式带动的家具、陶瓷等产业，出口表现好于平均水平。

◎95%的企业

据佛山市商务局提供的数据显示，近期在佛山全市范围内，约95%的外贸企业表示存在订单被推迟的情况，约75%的企业存在订单被取消的情况，订单推迟或取消的主因是国外市场需求因疫情阶段性萎缩，国外客户主动要求推迟或取消订单。

◎三大产业

根据1—2月海关数据，出口表现较好的产业包括家具、灯具、陶瓷等，主要是依靠佛山市市场采购贸易方式带动的部分泛家居产业。进口方面，除汽车零配件等个别产业外，其他主要产品进口基本呈下降态势。

◎4亿元专项资金

佛山全面落实《佛山市推进外贸高质量稳定发展若干措施》，全市各级财政安排落实约4亿元专项资金，在拓展多元化国际市场、构建国际营销体系、发展外贸新业态、打造自主品牌、投保出口信保、加大进口等方面，给予企业全流程、全方位支持。

◎“两平台六体系”

目前，佛山正全面推进该市跨境电商综试区建设，推进“两平台六体系”建设，包括鼓励传统外贸企业和制造企业利用政策机遇，实现在线化发展和数字化转型；鼓励跨境电商平台和第三方服务企业，为跨境电商企业提供创新服务；对跨境电商企业在出口目的国注册自有商标、通过国际认证及通过跨境电商平台进行品牌推广的给予支持。

此外，佛山还鼓励企业利用海外仓扩大出口，对跨境电子商务企业自建或租用海外仓开展仓储配送、售后服务业务等予以支持。

【撰文】王谦 叶洁纯 蓝志凌 华声宇 熊程

【来源】南方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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