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病房里，3号床病人情绪烦躁，她已经在夜间反复高烧6天，值班医生用了多种退烧方法，效果还是不好。

这是一个棘手的难题。在荆州市中心医院，派驻那里的广东医疗队医生们愁绪难解。中医医生赵锋利想出一计，以“广州肺炎一号方”为基础，根据病人情况制定个性化调理方案。第二天明显退烧，第三天病人没有再发烧。

赵锋利是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重症监护中心副主任医师。他说，“中医不是慢郎中”，在重症救治上，中医发挥着协同作用；在轻症救治上，中医早期介入能避免病情转重。

坚持中西医结合支援荆州战疫，广东在全省中医机构抽调74名医护人员，覆盖所有医疗分队，其中中医师17人。荆州的医院里，飘起百草香，打起八段锦。中医药用疗效说话，像是一道光，照进重症病房，也照进病人心里。

中医不是慢郎中

3号床病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虽已撤下呼吸机，但因身体虚弱，出现连续6晚高烧的状况。

“肺炎暂无加重，呼吸血氧正常，判断有其他病毒性感染发热。”赵锋利与西医同行下了相同的判断。对此，西医同行只能用布洛芬等退热剂。若是效果不佳，可能会使用激素和抗生素，这也许有迅速的效果，但会抑制人体自身的免疫力，不利于病毒彻底清除，肺炎可能再度加重。

“中医上有办法。”赵锋利建议用中药退热，在“肺炎1号方”加减的基础上，配上大剂量芦根、白茅根、青蒿等中药材，缓解病人高热的状态。

服用2天后，3号病人的高热退了，第三天已完全不烧。

中医药对调理胃肠道功能有独特的功效。部分重症病人住院后，有食欲不振、便秘等症状。与西医使用开露塞等方法不同的是，中医使用鼻饲中药方剂，让病人出现较为缓和的腹泻，从而降低腹压。

中医药还能解决重度疲乏。赵锋利说，临床上，2号病人肺炎已有好转，准备从重症病区转至普通病区，但却出现重度疲乏的情况，一下床就腿软，无法站立。

“这种情况，中医认为是严重的气虚。当时我辨证后，决定补中益气，大剂量地用黄芪和帮助消化改善胃口的药。”赵锋利说，3剂中药后，2号病人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我有力气了”，第二句“我想吃饭”，第三句“我觉得我心情很好”。

“中医见效很快！”这些消息很快在病房传开，患者们服用中药的积极性变高了。

“他们真正认可中医了”

2月，赵锋利北上荆州，内心既期待又忐忑。他想通过实打实的案例告诉大家：中医药能有效参与新冠肺炎危重症的救治。

中医治疗轻症，效果有目共睹。据广东省药品监督管理局消息称，“肺炎1号方”在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治疗中显示：治疗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轻症肺炎确诊病人50例，经1周临床观察，全部患者体温恢复正常，50%患者咳嗽症状消失，52.4%咽痛症状消失，69.6%乏力症状消失，总体症状明显好转，无一例患者转重症。

但治疗重症和危重症，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赵锋利说，对这一类病人，需要中西医结合。

与不少人眼中“中医老古董”的印象不同，赵锋利有过传染病防控工作经验，能够熟练掌握紧急气管插管、呼吸机辅助通气等技术，总之，他是一名现代中医人。

抵达荆州后，他却被现实浇个“透心凉”。

在荆州市中心医院，中医科规模不大，药剂科只有6个电子煎药锅，碰到石膏、附子等特殊药物，煎药时间长，部分特色药材紧缺。无奈之下，赵锋利只能另寻方法，寻找替代药材。

面对“无米之炊”的局面。“难，非常难，但再难也要上。”赵锋利说。

在湖北，大众对中医认知度相对较低。当赵锋利穿着防护服查房时，刚介绍说自己广东过来的医生，给大家开中药，就有人当场拒绝说：“我们不吃中药。”也有一部分病人对中医药的态度是半信半疑。见状，赵锋利内心难免失落。

疗效最有说服力。如今，在重症和感染科病房里，他多了不少中医粉丝。西医大夫们也经常主动请教中医有什么办法、是否可以解决某些问题。

广东前方指挥部还多次组织、邀请广东省新冠肺炎中医专家组顾问、广州中医药大学原副校长林培政等专家为病人会诊，效果显著。

有时查房时，一些躺在病床上的患者就问：“中医的赵教授在哪里？”有些病人还会因为没有中药了，吵着要见赵锋利。还有病人主动录制视频，感谢广东中医医生……

“这说明他们真正认可中医了。”赵锋利说。

开出江陵1号、2号方

3月初的荆州，春雨绵绵，气温连续几天降到10℃以下。3日上午，江陵县正式宣布，新冠肺炎确诊和疑似病例全部清零，成为荆州市首个取得关键性胜利的地方。

但广东医生没有停下脚步。

惠州市中医医院专家开始到基层地区开展筛查，并把“江陵1号方”和“江陵2号方”推广普及到基层医疗卫生机构。

这两个方剂是专家团队根据江陵当地气候、水土和饮食习惯等特性，并结合临床观察拟定出的中药方。

医疗队队员、惠州市中医医院急诊科副主任中医师陈晓东表示，“江陵1号”扶正健脾、清热解毒，可以增强免疫力，主要用于预防流感和新冠肺炎。医疗队抵达江陵24小时后，就让发热门诊和隔离区工作的一线医务工作者，饮用“江陵1号”汤药。

“‘江陵2号’用于临床治疗，在充分辨证的基础上，发挥中医药的特色，减少患者由轻症转重症的概率。”陈晓东说，两天后，所有新冠肺炎患者都喝上了广东中药，他开心地把这件事写在了日记里。

“江陵县中医基础薄弱，没有中医医院，县人民医院也只有一名中医医生。”江陵县人民医院有关负责人介绍。当前全国各地中医参与率和治疗效果不断提高，陈晓东等人的到来不仅可以发挥中医治疗优势，也帮江陵县填补了中西医结合治疗的空白。

哪怕是出院了，也并不代表着医患联系的终止。在病人出院后，陈晓东还邀请他们入群，为患者搭建诊疗“云平台”，收集患者反馈的意见及恢复情况。

如今，在微信群里，陈晓东与其他两位医生发了八段锦的教学视频，让患者自行学习锻炼，增强免疫能力。

中医呵护 仁心仁术

“姑娘，你来啦！”8床病人熟络打起招呼。

“是呀，头部按摩后，您昨晚睡得好吗？”

“睡得好，非常好嘞！昨晚我一觉睡到天光，早上起来就饿了。”婆婆开心地说。随后，两人相视而笑。

这是发生在荆州市中心医院病房里的一段对话。姑娘是广东省中医院护士肖英超。在荆州，她与其他3名队员选用一些中医特色疗法，为病人开展中医护理，成了病人眼里的“红人”。

重症病人梁阿姨因为咳嗽，一直失眠。中医护士对其进行了耳穴贴豆。第二天见到护士时，她说，自己咳嗽好了，觉也睡得更稳了。

“三分治疗，七分护理。”赵锋利说，“中医特色疗法能减轻压力，增强病人战胜疾病的信心。”

不久前，有一名久不能转阴的病人，在院治疗已40多天，仍咳嗽无力、睡不好觉。他苦恼，也不安。西医对此没有更好办法，但中医创造了一套体操保健，加快了他的康复。

在疫情防控上，中医药的价值正在被重新认识。

赵锋利说，中医与西医的目的不同，不是杀病毒，而是调动人体的抗邪能力，增强自身的体质和抗病毒能力。很多的病毒性疾病都没有针对性抗病毒药，也没有疫苗，但是中医早期介入，可让早期病人的上呼吸道感染不发展成为肺炎，肺炎不发展成为危重症。

“中医药的效果不能被夸大和捧杀，也不能被恶意贬低和抹杀。”赵锋利说，有些人说中药治愈了某重症疾病，但这个提法不严谨，“肯定有效果，但应该说，中医和西医打好配合，起了综合作用，但具体比重多少，不好界定，眼下救人为主，以后再慢慢研究”。

离开荆州前，赵锋利将医院捐赠的防疫香囊送给医护人员。他希望，下一次回来时，这座古城能飘扬着中药香。

【采写】南方日报特派记者 黄锦辉

【摄影】南方日报特派记者 董天健 徐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