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温枪和口罩，让我觉得这么多年的医药行业白做了！哎，搞不懂！”医药供应商汪先生2月16日晚在朋友圈发信息感慨。

随着春节假期之后各地复工陆续开始，防疫工作进入关键期。

如何将复工与防疫两手抓好，成为很多地方政府、复工企业的日前关注焦点，而口罩、额温枪，作为复工必备的防疫产品，因为市场原因，日前更为走俏。

口罩市场现状到底怎么样？

比亚迪等大厂家转产口罩，会否带来新的供需拐点？

南方+记者日前采访了口罩中间商、捐赠人及医院采购负责人等，以口罩为切入点，来调查口罩市场供应现状及未来走向。

一只一次性普通口罩卖到4元多

“谁有国内靠谱的口罩资源？急。”2月15日晚接近9点，李先生在朋友圈发出这样一条信息。

李先生当时刚刚收到一名投资公司高管尹先生的微信。

尹先生急需500万只一次性医用普通口罩，其心理价位是2元多一只，希望可以在3-5天到货，最好是发货更快的国内工厂，可先打预付款再发货，计划主要捐赠给粤港澳大湾区某重点城市的政府与医院。尹先生手里有当地市政府委托批文。

有政府委托批文、500万只的大需求、愿意先打预付款……在当下口罩市场，看起来条件很不错。

很快，十几条评论、与私信涌向李先生的微信，都是积极提供货源的。

有国内工厂，也有日本、印度、迪拜、德国、俄罗斯的，但大多数信息表示可以提供几千上万的现货，这让李先生有些为难。

有几家比较不错，比如何小姐，她有一批国外货，证件齐全，4.3元一只，500万可以一次性交货，估计19日可到深圳。

又如王先生手头的货是4.2元一只，一天可供20万只，500万要等25天。他联系的厂被政府征用了，每天给政府还要供应20万只。

李先生刷完这十几条信息，并做进一步沟通后，最吃惊的是价格，一只一次性普通口罩，竟然卖到4元多一只。

“现在市面上连医用普通口罩都非常紧缺，有货就很不错了！”深圳某市立医院采购科负责人何先生介绍。

何先生的医院也受口罩短缺之苦。

他介绍，目前口罩三种：1、医用防护口罩（例如N95）；2、医用外科口罩（高级别防护，适合医院）；3、医用普通口罩（防护能力一般，适合普通民众）。其他民用、工业用的是防尘防雾霾。普通市民用普通口罩就好，但也买不到货。

另据了解，除了口罩，额温枪市场也炙手可热，一只额温枪也从一百多元炒到了450-500元。额温枪相比耳温枪，不需接触人体皮肤，避免交叉感染，可以一键测温，成为市场抢手货。

大概在2月中旬，一名中间商想购买1万只额温枪，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上总部在横岗、生产地在浙江的商家。

当时市面单价是400到450元一只，但该商家看需求量大，可以380元一只供货，要求先打一半预付款购买。一个小时后，这名中间商选择放弃，他担心之后价格下跌受损。

但这几天走势来看，额温枪和口罩的需求依然巨大，价格高企，企业、政府人员依然在各种渠道寻找货源。

上游布料、口罩机等最近在涨价

疯狂的口罩江湖，让医药供应商汪先生也难以看懂。

汪先生做医药供应已有数年，主要在广东市场，其供职公司最近也将上线9条口罩生产线，所以最近对口罩机、布料及口罩行价等等，都做过一番深入调研。

汪先生介绍，1吨布料最多可生产60万只医用普通口罩。这种口罩是一次性的里外三层布料的口罩，里外两层是PP无纺布布料，大约几万元一吨，中间布料是熔喷布，十几万一吨。

医用口罩防护等级高低的核心取决于熔喷布。熔喷布俗称口罩的“心脏”，是口罩中间的过滤层。

2月6日，中国石化官微发布《我有熔喷布，谁有口罩机》，引起广泛关注，成为中国石化官微最火的一条信息。

汪先生透露，生产口罩的上游布料订单正常价要3万一吨，但现在已经翻了几倍，以这种3万一吨价格的订单已经排到6月份之后了，“上游布料商现在卖布料基本上是搞竞拍，谁高价谁拿走。”

生产普通口罩，除了原材料布料，还要机器，比如其核心作用的口罩机。

汪先生说，口罩机的近来售价也在飙涨。

记者查阅一家名为“东莞市某邦超音波机械有限公司”的官网发现，其生产有“平面型头挂式口罩机”，官网标价为7.5万，汪先生估计目前要25万左右，但比较低端，产量低。

而另一款“全自动平面型口罩机”的官网标价为16.5万一台，汪先生介绍，目前这种口罩机含税35万起，加急含税需要50万一台。

据了解，一台口罩机日产量达8万只口罩，所以一家公司几条产线，就可以知道它大概多少日产量。

国内口罩日产量能上百万只的公司，目前只有稳健医疗和新纶科技。

作为国内标杆企业，稳健医疗总部在深圳，生产地在湖北，基本供应湖北的紧急需求。

稳健医疗董事长李建全发微博介绍，2019年12月20日至2020年1月26日，稳健医疗共对社会供应了1.089亿只口罩和11.47万件防护服。平均下来，每天口罩供货量达286万只，远超过稳健医疗的日常产能。

“我们只是做了企业应做的事情，但目前做的还不够，还需要努力做好供应，满足社会需求。”李建全此前接受南方+采访时表示。

“现在普通口罩卖3元一只的话，小心被忽悠”

除了原材料和机器，口罩产业链受影响的重要因素，还有人力成本。

前几天稳健医疗招人的消息在朋友圈传播，口罩生产厂家的人工价格也出现上涨。

而疫情也严重影响到劳务资源输出。业内人士介绍，湖北、湖南、四川、河南、江西等几个国内外来务工人员输出的大省，都是受疫情影响严重的区域，对口罩厂的复工带来较大影响。

据初步了解，稳健医疗工厂已被政府管制，产品主要供给医护一线，价格较低，盈利性并不强。反倒是那些小口罩厂家可以赚点钱。它们日产量几万几十万只，但价格要高很多。

“现在拿3元一只的一次性口罩很难、很难了。”汪先生算账，一只平时几毛钱的医用普通口罩，一般从厂里拿货要3元几，中间倒手一轮会涨几毛，到微信群里给大家几百只几千只卖的时候，大概4元几一只，那还算是实在价。汪先生之前搞到4千只4.8元的一次性口罩，第二次拿货6千只时就涨到5元了。

汪先生介绍，一只一次性普通口罩成本大概5毛钱多，不含人工、厂房，如果以2元钱出手，可以挣6-7毛。

“如果现在谁跟你开3元一只，这种口罩你一定要小心，很有可能不是假货就是吹牛皮没货。”汪先生2月15日时强调。他介绍，一名商会会长就被骗了23万预付款，现在还拿不回来。

“现在没材料是最麻烦的事儿。”汪先生分析。对于口罩生产行业来说，虽然中国拥有50%的全球口罩产量，但是因为春节工厂减停产、疫情突然爆发等原因，导致口罩需求暴增。

据天眼查数据，中国拥有的口罩及呼吸防护相关企业的数量高达16594家。2019年中国大陆地区口罩产量超过50亿只，产值达到102.35亿元。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口罩生产与出口国，口罩年产量占全世界的50%。

工信部2月3日数据，中国口罩当时产能每天约为2000万只，产能恢复率约为60%左右，倒推可知中国口罩单日正常产能约为3400万只。

而行业保守估计，中国目前口罩日需求量是2亿只，缺口依然很大。

所以，像企业爱心人士尹先生这样，一口气要订500万只国产口罩，是有钱无货的。

比亚迪等企业转产有望疏解压力

无奈的尹先生转而寄希望于比亚迪。

口罩需求强劲，刺激了很多制造业厂家争风转产该行业。

近来，中石化、比亚迪、富士康、五菱汽车等多家大型公司纷纷表示要“转产”口罩、消毒液等，引起全国关注。

与此同时，大量资本涌入布料、口罩机的口罩上下游产业链中。

数据显示，1-2月新增口罩和消毒企业4000多家。汪先生所在公司正在筹建9条生产线的工厂。

比亚迪、富士康转产口罩消息传出来后，记者获悉，不光是尹先生这样的民企，多地政府、知名央企、国企都在寻求各种渠道去预定采购。

据了解，比亚迪、富士康因为工人众多，加之复工在即，除了作为战略物资由政府预定调配，还要解决自给自足问题。

以比亚迪为例，记者结合流传在外的疑似比亚迪口罩产品手册以及对比亚迪内部人士采访了解，比亚迪即将上线的口罩生产线，只是生产一次性医用普通口罩，并非医用外科口罩。

南方+此前报道，比亚迪透露，预计在2月17日前后量产出货（口罩产能本月底可达500万只/天，消毒液产能5万瓶/天）。

17日，记者初步了解比亚迪口罩产线已经启动，但实际情况依然知之不多。

而记者也进一步获悉，比亚迪的口罩、消毒液等防疫产品由各地政府统一下订单，再由政府给各部门单位调配。公司目前不接受任何个人和外部订单。

对于比亚迪口罩单价有可能是2元多一只的传言，也有待比亚迪方面进一步回应确定。

“现在刚开始有预定，订单火热，但公司也担心等到下个月说不定卖不出去时求着买都没人理。”一名比亚迪内部人士2月16日告诉南方+记者。

从全国来看，2月11日，交通运输部大数据监测分析，从现在到2月18日春运结束，预计将有1亿6000万人陆续返城返岗。

这些返工人数又将迎来大量的口罩需求。

普通医院难以采购到外科口罩

与普通企业、市民一样，根据记者调查，多地普通医院也是“一罩难求”。

深圳某市立医院采购科负责人何先生介绍，按照防护级别从高到低来分，口罩有医用防护口罩（例如N95）、医用外科口罩和医用普通口罩，普通医院医生最需要的是医用外科口罩。

疫情发生前，这家深圳知名医院的医用外科口罩需求并不多，只有手术医生戴，大部分医务人员上班不戴口罩，一天也就500只左右。

疫情发生后，医用外科口罩格外紧俏，“如果放开来用，一天要花2至4千个口罩，现在是严格压缩上班人数、限制使用量，狠命往下压。”何先生称。

现在，医用外科口罩成为该院这样的广东基层医院的采购重点。对于广东基层医院而言，因为业务量少，采购医用外科口罩时对供应商没有话语权。

这也导致何先生采购时需要火眼金睛，提防不合适的产品出现。

而且，医护人员使用的医用外科口罩生产工艺要求更高，比亚迪、富士康临时拉的生产线都暂时生产不了。医用外科口罩厂家绝大多数都在河南、湖北、江浙。这种口罩是不好拿货，特别是广东缺乏医用外科口罩生产产家。

据悉，很多普通医院医生一人一天只能用一个口罩，还要实行登记制。

“此前几天，我院还发函给一家供应商，主动给它提价至200%，就是希望它积极供货！”何先生颇为无奈。

记者还了解到，目前一次性普通口罩单价炒到4元左右，但很多中间商不敢供应给医院。

对此，何先生介绍，“口罩价格贵点也不是问题，都理解，我们也愿意买，更不会去市场监督管理局举报什么的，是供应商自己担心。”

不过何先生认为，随着未来医用普通口罩供应上去，医用外科口罩的价格或许会有所下降，采购起来可能更为顺利。

（李先生、汪先生、尹先生、何小姐、王先生、何先生等均做化名）

【图/文】南方日报、南方+记者 李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