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疫:一条连通湖北的心灵热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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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后的周末,武汉飘雪,气温骤降。在华南师范大学心理援助微信群“安心小屋”里,湖北网友晒雪景,其他人分享美食,他们彼此问候,相互温暖。

蔓延的疫情,催生了负面情绪。有人失去至亲,悲痛欲绝;有人隔离观察,孤独恐惧;更多人宅在家里,寂寞烦恼……“没有人是旁观者,大家都身在其中,都需要正视平复自己的情绪。”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院院长何先友说。

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院院长何先友正在微信工作群中与各位老师互动。

为此,华南师范大学开通“心晴”心理援助热线。1月29日至2月15日,共有2087人求助,5351人参与心理健康症状评估,还有400多人“住”进了“安心小屋”。这条心灵热线从广东出发,连通湖北,面向全国,为孤单的心灵搭起桥梁,舒压,取暖。

“我丈夫疑似感染病毒,几天就病逝”

疫情之下,不少人遭遇心灵危机,亟待救援。

“丈夫离世,妹妹一家都在武汉,我很担心……”1月31日,华南师大心理学院教授陈俊接到的第一通来电,对方讲不完一句话就哽咽了。“我在听,您别太难过。”

华南师大心理学院教授陈俊正在接听热线电话,为来电者排忧解难。

湖北人夏天倾诉,丈夫疑似感染新冠肺炎,病情迅速恶化,十多天后就病逝。在美国读书的儿子匆忙飞回,也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葬礼后,儿子返回美国继续学业,夏天独自在家承受挚爱离世的痛苦。

“你的感受我能理解,我希望你能调整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听到夏天的声音不再颤抖,陈俊进一步询问,“你现在最担心什么?”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夏天担心儿子感染病毒,更害怕儿子因接触过疑似患者被隔离和歧视。

“你记得他最后和你分别的情形吗?”陈俊问。

“在机场,他紧紧抱着我,给了我温暖的力量。”夏天回忆道。“事情过去半个多月,已超病毒潜伏期,可以放心了。现在你可以试着走到阳台,连续多日阴天后,今天阳光明媚,可以伸伸腿、抖抖肩。”陈俊说。夏天心情舒展许多。

亲人离世者和确诊感染者是疫情中较敏感的人群。“他们可能会长期处于严重应激状态,抑郁反应、焦虑反应、躯体化反应也会更加强烈,一对一的心理干预就是尝试着帮他们走出困境。”中国心理学会原理事长莫雷说。

“心理干预不是给对方强加正能量。”陈俊说,咨询师不会让来电者去忘记痛苦,而是让对方接纳过去发生的一切,“生活的小确幸,比如给一朵花拍照,看一看窗外云朵,随着音乐唱首歌,并把他们分享在博客和朋友圈,都能纾解此刻的烦恼。”

护士儿子驰援武汉:“我紧张得要命”

“心晴热线”联系着更多普通人。不安的人群会自我怀疑,他们需要志愿者来确证,那些烦恼是疫情下普遍的应激反应,“就像穿衣吃饭一样正常”。

“我给儿子发信息,如果他没立刻回复,我就会特别焦躁。我克制不住地会想儿子的工作环境和病人病房……”深夜难眠,广州妈妈李艳向热线敞开心扉。

李艳的儿子小昊是护士。立春那天,小昊驰援武汉方舱医院。儿子报名“请战”时,李艳很支持,但儿子一到湖北,她却紧张得要命。

看到新闻说飞沫、粪口都能传播病毒,李艳害怕儿子被感染;听说物资、人员不足,她担心儿子吃不到热饭、睡不好觉;知道武汉确诊病例持续增长以及病死率久居高位,她变得焦虑、狂躁、难以入睡……

“您的担忧很正常。但您也从儿子那里知道,他的防护很完善,不是吗?”李艳反复称是。陈俊提议,“您可以做一些开心事,比如做菜煲汤,整理家务,看书养花,然后把有趣的内容分享给儿子。”李艳接纳了这些建议。

李艳的心态代表了大部分普通人。陈俊说,有人会因为接触了咳嗽者而担心感染,有人会按了电梯键后反复洗手,还有人看了疫情新闻后失眠恐惧……这些应激反应都正常,遇到这些,每个人都是自我调节的“心理专家”。

“铺天盖地的疫情信息,会让人过度紧张,人与人之间压力相互传导,就会出现焦虑风暴。”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副教授黄喜珊称,如果是积极的心态互相传递,“那就会众人拾柴火焰高”。

一条热线,一通电话,一句问候,帮助的范围毕竟有限;一个微信群,持续不断地打“强心针”,就能关照到更多人。“安心小屋”由此而来。求助者会被邀请进入“安心小屋”,目前群里已超过400人。“咨询师们会在这里回应网友的烦恼,志愿者们则会提供心理小剧场、读书会、小测试,团体的互动可以长期帮助更多人。”黄喜珊说。

“小区封闭不能出门,患焦虑症的我断药了”

疫情中,如何关爱特殊群体的心理健康,志愿者们面临挑战。

“我整夜睡不着觉,脑子快炸了,不知道怎么办。”2月7日凌晨,湖北襄阳的意外来电让刘娟坐直了身子。

“现在小区封闭了,没法出门买药。”来电者语气急促,身患焦虑症,已有两年多服药史。因为断药,她经常和家人吵架。

50分钟的疏导,刘娟希望边敲击边听音乐能为对方舒缓痛苦,还和她商讨与家人沟通的方式。“我的痛苦从9分下降到了6分,现在想睡觉了。”对方说。

有孕妇来电咨询,产检的医院是新冠肺炎定点治疗医院,犹豫还要不要去产检;有湖北大学生来电说,无法理解有确诊患者故意隐瞒信息和报复医生,她的价值观濒临崩溃,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生活。

“遇到特殊案例时,志愿者们会怀疑自己的处理方式是否合适。如果帮不上忙,他们就会有挫败感和无奈感。”黄喜珊表示,聆听倾诉时,志愿者可能会被反移情,跟随倾诉者伤心痛哭。“每个人都不是旁观者,志愿者的心理健康也需要关心。”

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副教授黄喜珊正在查阅相关心理学资料,以便更好解答来电者提出的问题。

为此,“心晴热线”专门设置了督导制度,请心理学专家来解除志愿者们的困惑。从早上9点到晚上9点,300多名志愿者在微信群、电话热线和微信热线上提供服务。每晚9点后,专家在督导群里回应志愿者们的具体问题,传授心理辅导小技巧,再反馈给来访者。

“陪伴和支持来访者,这是我们做心理援助的最大意义。”志愿者刘娟化用三毛作词、齐豫潘越云演唱的歌曲《梦田》说,他们想耕耘每个人心里一亩田,种桃、种李、种春风,待疫情过去,春又来……

(文中求助者均系化名)

【记者】沈丛升 刘珩

【统筹】梁文悦

【图片】受访者供图

【视频拍摄/剪辑】刘珩

编辑 姚昱旸
校对 牟元凯
版权声明:未经许可禁止以任何形式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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