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艺人 | 海水、岁月和乡愁,都藏在珠海千年小渔村这罐虾酱里

南方+ 记者

▲戳上方视频看美味虾酱如何制作出炉

清代诗人、文学家钮琇在《觚賸续编》中讲过许多意味深长的人情世事,其中一例,便是广东南海县的举人李枟喜欢用荔枝蘸咸虾酱吃的事。

李枟吃荔枝与一般人的口味大不相同,果实成熟、味道甘甜的荔枝不吃,却喜欢吃皮色仍青、味道尚酸涩的荔枝,并且要香山出产的虾酱蘸着来吃,往往一吃就连续吃上百个。常常津津有味地称赞说:“这种味道乃是人间最精彩的味道。”

几个世纪后,让李枟如痴如醉的虾酱,在原香山地区的珠海人生活中,依然升腾着盈盈热气。2013年,“淇澳银虾酱”进入了珠海市市级非遗代表作名录,升华为一个地方的文化符号。

银虾酱的原材料也很简单,就是两种来自大海的特产——银虾和海盐。最初,淇澳岛的渔民们捕捞回来的小虾卖不出好价钱,又不能浪费,便把银虾和海边的粗盐混合,捣碎之后等待发酵,用以佐食。

久而久之,当地渔民总结经验,对于制作银虾酱的流程和用料拿捏得越来越好,这一与蚝油齐名佐料便食客流转中享有美名。曾有史料记载:“虾酱以香山(实指唐家湾地区)所造为最美”

如今,在时代洪流洗刷之后,虾酱的制作手艺仍在民间流传,历久弥新。淇澳岛虽说是一个岛,但岛上的淇澳村至今已有800年历史。夏日的一个午后,笔者经过一条笔直的石板路,在弄堂小巷的拐角处,就传来了一阵腥咸馥郁的味道。

这是一种很咸、很旧的味道。刚开始闻到的时候还是只一愣,后来发现,到处都是这个味道。同行的人甚至表示不能接受,以为其中勾兑了海水的杂质、岁月的灰尘,直到钟爱强打开了手里那罐虾酱。

今年62岁的钟爱强,就是淇澳岛银虾酱技艺的第十七代传承人。

原本,在想象中,虾酱应该如银虾般鲜美,或如拌饭酱、牛肉酱那样香喷喷的,有着诱发食欲的功效。而钟爱强手中的这罐虾酱,却装在一个看黄色盖子的塑料瓶里,红棕色的膏体,给人水分稀薄、流动感差的观感。

“这个就好像榴莲,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钟爱强一语道破来访者的心思。

可是,既然有人喜欢有人嫌,那为何银虾酱却有着能穿透岁月的力量?

答案,或许就藏在钟爱强的记忆里。

与钟爱强的对话,是从他的父亲母亲开始的。“儿时候,淇澳岛还是一座孤岛。不管是去买食材还是日用品,都只能坐船,或者自己动手划船出去。”钟爱强说,“水路始终不方便,岛上又经常刮风下雨,村民无法外出采购,虾酱就成了我们一日三餐的味道,蒸饭、炒菜,在没办法买到其他调味料的时候,虾酱就是村民饮食生活的一切。”

“甚至,虾酱代替了饭菜的味道。”这样的回忆,烙印在钟爱强的脑海深处,也在老去的一代和新生的一代代人的味觉基因里流淌。

不止是淇澳岛,在他儿时,整个珠海都吃着虾酱。“天公不作美的时候,就只能靠藏货,那时没有冰箱,但虾酱却可以存放很久而不变质,显得尤为合适。”钟爱强说,在物资短缺的旧日里,一瓶小小的银虾酱,足以为一桌无味的饭菜增添一抹亮色,既是菜色,更是艰苦日子里难得的色彩。

味觉之外,在一些以制作银虾酱为副业的家庭中间,它还有着更深层的意义,甚或是一家的生计。

鬓角泛白的钟爱强记得,在童年里的岁月里,每到八月,他都会随着父母的脚步,把银虾仔从海边铲回来,趁着夜晚微茫,无人发觉时,将银虾倒进大缸子里,用手或工具把银虾仔搓、磨成酱泥,再加少许盐粒搅拌,用盖子盖好。

隔一夜后,把虾酱放在太阳下晒数天,然后装入瓦坛里封盖,在反复的发酵、晒干后,再装进一个塑料罐子里,拿到市场出售,“三十元一罐”。

“当时拿虾酱出去卖,只能是偷偷摸摸的,不能被发现。”钟爱强说,如果被发现,就会受到组织的严厉批评。然而,尽管在如此艰难的市场环境下,钟爱强家做的虾酱也有姿有色,声名远播。

时光流转。如今,一些移民到加拿大等地的淇澳村民,仍不远万里托人购买钟爱强制作的银虾酱,在异国他乡的冬天里,重温童年里的滋味和情事。而为这些顾客制作银虾酱,也成了62岁的钟爱强仍然坚守的一门生意,“也是对代代相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坚守”。

“我就喜欢吃虾酱蒸五花腩,吃得停不下来。”在短短的两个小时采访里,钟爱强不断嘀咕着这句心里话。

【文字】林郁鸿 实习生 万雪琦

【策划/视频】蔡如意

(注:部分素材由采访对象提供)

编辑 叶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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