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造船业界曾流传这样一句话：“外学日韩，内学广船。”从广州造船厂脱胎长大的广船国际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广船”或“广船国际”）走过了65个年头。如今，广船国际作为中国船舶工业集团有限公司旗下的现代化造船企业，已成为华南地区最大最强的军辅船生产和保障基地，并可设计、建造符合世界各主要船级社规范要求的40万载重吨以下的各类型民用船舶。

企业的每一步发展都离不开技术工人的力量。近日，广船国际原党委副书记、副总经理何朔霞等几位退休老同志，以及公司4位特技技师，接受记者采访，讲述了广船人造船的“威水史”。

上世纪80年代，广船国际青年在一线现场学习日本造船模式 单位供图

创业之初

“拷锈”班组诠释“硬骨头”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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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59年公映的经典海战电影《海鹰》中，我们可以看到从第一代广船人手中诞生的产品。新中国成立后，南方海防力量薄弱，应海军的要求，鱼雷快艇制造厂首先在广州建立。1954年8月1日，国务院第一机械工业部正式公布筹建广州造船厂，并指定该厂的主要任务是批量建造02型鱼雷快艇。

1955年8月1日，广州造船厂第一艘鱼雷快艇投产，1955年第四季度，朱德总司令在南海舰队赵启明司令员的陪同下视察了快艇生产情况。在02型鱼雷快艇建造完成12艘后，海军又要求广州造船厂建造一大批钢质高速炮艇，以供海防巡逻及护航需要。

当被问及第一代广船人的奋斗故事时，何朔霞心情激动地给记者讲述了“红心铁骨拷锈组”的事迹。三天后，又特意给记者送来一本由他本人于1998年主编的《广船人之歌》——广船国际“历届先进模范人物和先进集体事迹材料选辑”。“选辑”第一篇就是题为《硬骨头拷锈组》的长篇通讯，原载于1964年5月8日《羊城晚报》。

原来船厂不仅造船，也要修船。一艘轮船航行日久，船身铜皮铁板会生锈，要延长船只的寿命，必须把锈拷掉，再涂上新的防护油漆。广船铆焊车间拷锈组，就是专门干这个的。该拷锈组成立于1958年，是广州历史上第一个专业的拷锈组。

拷锈班组月月超额完成任务，年年被评为先进单位；1963年还荣获“五好”小组光荣称号，出席了广州市年度群英大会。何朔霞回忆：“这个拷锈班的工人具有高度的主人翁精神，专挑重担子，专啃硬骨头。”《硬骨头拷锈组》一文报道称：“‘为了社会主义，甘愿干最艰苦的工作！’——这是他们的誓言。”1956年，来到广船国际干拷锈工的有120多人，干没多久，有的嫌脏怕累，有的嫌工资少，最后只剩下郑如阁、张近等“十八名好汉”。“他们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是因为认识到这一点：解放以前，我们的轮船坏了，要拖到香港去修；今天，我们当家作主了，有了自己的船厂，有了自己的轮船；如果我们都不愿干拷锈，那不是还要依赖别人替我们修船？”

拷锈到底有多辛苦？而工人又是如何表现“先进”的？看了上述报道，记者忘不了这样几个“镜头”。冬天，寒流南来，瑟瑟冻人，一艘轮船进坞维修。船进坞后，一定要在坞里的水未抽干前把船身清洗干净，这是拷锈工作的第一步。工人们放下木排，站在木排上清理船体上粘附的蚝壳和污泥。手一使劲，木排就荡开，再撑拢来，继续清洗，木排又荡开。这样荡去撑来，太慢太慢！怎么办？下水去！大家脱光衣裳，只着一条底裤，扑嗵扑嗵，跳进水里干起活了！

起步发展

造出第一艘民用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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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7月9日，周恩来总理在时任广州市市长朱光的陪同下，来到广州造船厂视察，并对当时的厂领导指示说：“要遵照毛主席的教导，鼓足干劲，迅速建成华南造船工业基地，为社会主义造好船，多造船，造大船。”

1969年，大学毕业的何朔霞成为广船一员。何朔霞回忆，在广船荔湾厂区报到时，看见有武警“把门”，他还不敢进去。当时的广船还是保密单位，地址抽象为在电话簿上找不到的“105信箱”。

所有的大学生都要先在车间一线劳动。何朔霞被分配在5号车间（电器车间），一干就是4年。大学生们都干得很好很开心。一位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名叫包德明的大学生甚至干得不愿“上去”坐办公室了。

何朔霞说，与现代造船的自动化技术不同的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造船，厂里还是靠手工。手持一个大的木质三角板在量钢板上测量、划线、切割下料，如手工裁缝缝制衣裳一样。并不先进的技术，却有着最先进的思想，凭此，广船人于1972年造出了第一艘“大船”——载重13000吨的“辽阳”号。“这艘船是远洋公司订造的，要求全部用国产设备，发动机是广州柴油机厂建造的。”

这第一艘“大船”也是第一艘民用船舶。这是广船国际发展民船业务的开始。何朔霞认为，这个转折与时任广东省省长陈郁到广船蹲点有关。陈郁是船员出身，参加过省港大罢工，对船很有感情和认识，是他提出广船应该搞一些民用船舶建造，并提出造万吨船的要求。而在此之前，广船只能建造2000吨左右的小船。陈郁的要求是推动广船快速发展的原因之一。

在广船首艘大船出坞的阶段，记者翻看《广船人之歌》，发现一位优秀的一线工人典型——坞木工班班长、老工人何敬义。1972年10月19日《南方日报》以《爱厂如家 十八年如一日》为题报道：“每当台风侵袭珠江沿岸的时候，在广州造船厂的万吨船台周围，总有一个五十多岁、身体结实的工人，冒着狂风暴雨，奋不顾身地加固支撑船体的枕木，或是抢救即将被江水卷走的木材……”“何敬义天天同木材、铁钉打交道，然而从来没有私用过国家的一寸木、一颗钉！”

广船国际4名特级技师，左起依次为钳工特级技师龚永东，钳工特级技师、高级工程师欧海真，焊工特级技师陈庆城，焊工特级技师黄建伟   彭新启/摄

改革开放

巧用外资，实现“借船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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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面对国家指令性计划锐减和世界船舶市场的变化，广州造船厂开始发展非船业务，与西域（香港）投资有限公司签约，以补偿贸易的方式兴建了集装箱分厂——红帆集装箱厂。这是我国第一家利用外资和引进国外先进技术设备生产集装箱的专业厂，1987年成为中国最大的集装箱生产基地。

发展非船业务，而且作为一家生产军品的企业，忽然要引进香港外资，并引进美国设备和技术，反对的声音很多。可是计划指标一减再减，数千工人面临没活干、没饭吃的窘境，必须“杀出一条血路（邓小平语）”。他们将一个他们熟悉如家的造船船台拆成废墟，在其上另建生产集装箱的钢结构厂房，这个过程有点悲壮。记者采访时，适值一家话剧团编、导、演人员也在广船交流。他们正在排演一部关于广船改革和奋斗的话剧。他们将此次“拆旧建新”作为舞台上的一个戏剧爆发点。

提起这段历史，广船国际原副总工程师许锡志非常感慨。“集装箱，我们从来没有搞过。面对新鲜事物，基层工人难以接受，各级管理人员深入基层召开座谈会向工人描述转型发展的美好前景，最终赢得大家的广泛支持。”许锡志说。

香港方派驻技术人员驻厂指导生产。“我们的造船工人当时连集装箱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唯一的集装箱样品还是从河里打捞上来的。”许锡志说。就这样拉开了集装箱建造的序幕。为了让工人们快速了解集装箱建造业务，厂里对所有工人进行了为期3个月的专业培训。同时进行厂房建设。图纸与设备从美国运回来。建钢结构厂房，也从无经验，建设者们迎难而上，消化图纸材料，另一方面发挥船厂钢结构焊接和装配的优势，经52天日夜奋战，完成了18000平方米的厂房建设和设备安装，比美国公司预计工期缩短了68天。“近百米跨度的钢结构厂房，确实让人大开眼界！”许锡志回忆说。

“生产集装箱，我们投入了1000名工人，六成工人工资实现上涨。”许锡志说。集装箱厂于1980年投产。同年10月，月产量已达到1060TEU。工人们兴奋地进行着全新的生产，薄板焊接、二氧化碳自动焊、手工焊，还有涂装喷漆都经过紧锣密鼓的培训，现在做起来得心应手。生产出的集装箱，要贴不干胶标签，其上显示尺寸和商标等，除了阿拉伯数字，都是全英文的，这也让人感到很新鲜。

造集装箱只是局部转型，广船的造船主业一直没有停止过发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还派人到日本学习先进的造船技术。

1993年至2002年，广船共建造完工各类船舶65艘，合共177.83万载重吨。他们能造的船也越来越大。1994年，为上海海运局造第8艘38800吨散货船（宁安16号），创下了船台周期、码头周期各56天的记录，创当时国内最好水平。“外学日韩，内学广船”于此时叫响。

1985年，许锡志被评为广州市劳动模范。1984年至1992年间，他任广船造船分厂副厂长。他还担任过导弹驱逐舰的主要建造工作，后来是18000吨出口船的总建造师以及15000吨多用途一号船的总指挥，创造了广船万吨级船试航史上从船离码头到回厂靠岸仅用5天时间的最短周期。

新时代

四位“特级技师”有绝活有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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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2年下半年开始，广船国际与广州中船龙穴造船有限公司开展“强强联合、资源整合”战略合作。2014年6月完成对“龙穴造船”的收购。广船遂能“突破螺蛳壳”，进驻国家级自由贸易区南沙区龙穴岛。该岛毗邻香港和澳门，是粤港澳大湾区的海上门户。广船人可以更自由地实现制造大船的梦想了。

企业的每一步发展都离不开技术工人的力量。8月21日下午，记者来到龙穴岛上的新厂区，采访了4名被中国船舶工业集团公司授予“特级技师”称号的技工——制造部模块课业务经理龚永东、文冲船坞作业课课长欧海真、广船公司机电车间高级焊接师黄建伟、广船公司精工事业部搭载部电焊工班长陈庆城。

龚永东的绝活是修理柴油机。“我一到船厂就跟着师傅学拆柴油机。按照工艺要求，对照规格说明书，先学会认曲轴、活塞、缸套、缸头、链条等零部件，身上带着笔记本做记录，晚上回到宿舍我还做技术笔记。”不到一年的时间，掌握了拆解柴油机的技术要领。

欧海真的绝活是修螺旋浆。在一次修理任务中，韩国船东给的期限是15天，厂部给他10天，直属领导只给他7天，结果他用了4天就完成了。今年，欧海真被评为广州市劳动模范。他一共有116本荣誉证书。“我是为价值而工作，不是为薪水而工作。”欧海真说。

黄建伟专攻机电工程方面的疑难杂症。由他自主研发的主机、辅机、螺旋桨9项专利获得了国家发明专利。2012年至2015年，广船国际承接了3条海上浮式储油船（FPSO）项目改装，黄建伟带领班组成员负责水下坞底施工，高效完成了所有任务。

陈庆城2015年获评全国劳动模范，还是广船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焊接技术能手，在垂直气垫焊等高效自动焊等高新技术方面佼佼于同侪。他还摸索出了一套提高船体大合拢焊缝二氧化碳焊X光拍片合格率的绝活；针对船舶双层底狭窄空间焊接环境，对原先的工艺规范中的焊接电流、电压、焊接速度等进行了调整，使之更加合适大合拢焊缝的工艺参数，并对操作方法、焊接顺序等作全面改进优化，为广船国际解决了一系列焊接技术难题。

广船国际建造的双燃料豪华客滚船 单位供图

记忆馆

广船国际造的部分大船

●18000半潜船 1999年12月8日正式与广远公司签订了建造两艘18000吨半潜船合同。2002年12月18日首制船“泰安口”号交付使用，第二艘于2003年8月28日交付。该船成功建造，填补了国内在同类型船舶建造的空白，获得“全能冠军”和“亚洲第一船”的美誉。

●客滚船 1999年6月24日，与瑞典格特兰航运公司签订了两艘1600米车道高速客滚船的建造合同，从而一举成为亚洲第一家开发、研制豪华客滚船的造船厂家。

●大型综合补给舰 具有代表型的综合补给舰是“微山湖”号综合补给舰，该船自2008年12月26日首次赴亚丁湾、索马里海域执行护航任务以来，创造了我国执行护航任务中的多个“第一”。

●“和平方舟”号医院船 2011年6月交付的万吨级医院船，是我国自行研制、广船国际建造的又一艘标志性特种辅船，该船是世界唯一一艘专门为海上医疗救护“量身定做”的大型专业医院船。

●“嘉庚”号科考船 建造并于2017年3月21日交付。是广船国际为厦门大学海洋与地球学院建造的一艘全球级科考船，船长77.7米，船宽16.24米，设计吃水5.2米，载重量约3500吨，是国内首艘取得挪威船级社DNV GL噪声船级符号Silent A+S指标的船舶，噪音控制水平达到了世界领先水平。

●10万吨半潜船“新光华”号 2016年12月8日，为中远海运特种运输股份有限公司建造的10万吨半潜船“新光华”号成功交付运营。该船空载下潜时间小于6小时，最大载重能力9.85万吨，位列亚洲第一、世界第二。

●44500吨极地凝析油轮 2018年12月11日，为希腊Dynacom公司建造的全球首艘极地凝淅油船“BORIS SOKOLOV（鲍里斯·索科洛夫）”号交付。“鲍里斯·索科洛夫”号载重量为4.45万吨，按照俄罗斯船级社商用运输船最高冰区级别——Arc7级破冰能力设计，能够抵御零下50摄氏度的极地严寒，可全年在无破冰船引航的条件下航行并运输凝淅油。

●双燃料高速豪华客滚船 2018年12月14日，为瑞典格特兰航运公司建造的全球首艘“液化天然气（LNG）/燃油”双燃料高速豪华客滚船“VISBORG（威斯堡）”号正式交付。“威斯堡”号总长200米，是当今世界上航行速度最快、性能最优的节能环保型高端豪华客滚船。

作者 | 南方工报全媒体记者詹船海 彭新启 

          通讯员彭永桂

编辑 | 刘晓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