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

花森安治，日本知名杂志《生活手帖》总编辑，他奠定了该杂志“守住日常生活”的基调。这本创刊于1948年的杂志（原名为“《美丽生活手帖》”），在随后的七十年中引领了日本家庭的美学风尚，因而业内常描述他为“改变日本生活的男人”。

关于花森安治，目前常见的中文著作有两本：其一是2018年6月，由读库引入的无印良品“人与物”文库本《花森安治》；其二是2019年5月，由台湾脸谱出版社发行、津野海太郎撰写的《花森安治传》。若说文库本《花森安治》提供了一览其编辑思想与艺术造诣的捷径，那么《花森安治传》则长于挖掘整理一手资料，并使之互相发明，为读者还原了他壮阔的人生历程。

让笔者深感好奇的，不是花森安治担任杂志总编辑期间的编辑活动细节，也不是这本杂志达成百万册发行量的畅销秘诀，或者后来对日本生活美学发展造成的深远影响，而是在他成为“改变日本生活的男人”以前，时代特征与城市性格如何作用于他、艺术潮流如何塑造他的审美意识、与编辑工作相关的早期实践又如何给予他启迪？关于这三个问题，《花森安治传》给出了答案。

花森安治于1911年出生在神户。在他念初中时，神户成为亚洲最大的海港城市，新奇事物纷至沓来，其中包括大量被外国人读毕后涌入旧书店的欧美杂志和小说。据世田谷文学馆编纂的年谱记载，1927年，花森安治开始“在神户元町电车铁桥下收集《史全德杂志》（The Strand Magazine）、《笨拙》（The Punch）、《纽约客》（The New Yorker）等杂志”。

与此同时，意大利未来派、俄罗斯结构主义、德国新即物主义等艺术潮流开始更广泛地向年轻人辐射，本土同人杂志、商业杂志就在这新时代的艺术氛围中破土而出。前卫的艺术潮流逐渐改变了本土杂志的编辑方式，“新杂志运用各种方式强调杂志的个性，例如重视视觉效果，少见的版型、封面设计、内文组合的巧思、大胆的排版、照片的大量使用等……昭和初期，日本的出版界迎接空前绝后、杂志全盛期的到来。换言之，花森就是崭新‘杂志时代’培育出的产物。”

1929年，花森安治在高中入学考试中落榜后前往神户市立图书馆备考，在此期间，“他偶然读到平冢雷鸟的论集《来自圆窗》”，由此延伸阅读了不少探讨女权主义的书籍，如德国社会主义者奥古斯特·倍倍尔（August Bebel）的《妇人论》等。神户自由开放的风气拓宽了少年花森安治的视野，促使他思考女性解放等社会问题，日后他创办的《生活手帖》尤为关注女性生活品质，或许根源就在这座市立图书馆里。

翌年，花森安治离开神户，就读于旧制松江高中。传记引用了花森安治《日本纪行》专栏一文，记录了他对于古都松江的印象：“松江居民的性格就是古语所说的‘彬彬有礼’。所有事物都典雅有序，谦逊恭谨……这里还留存着日本人生活的原型。” 如果说开放的神户为花森安治提供了学习欧美文化与艺术思潮的氛围，那么古意盎然的松江则向他描摹出理想状态下守旧的日常生活图景。

在创办《生活手帖》以前，花森安治曾参与四次较为重要的、与编辑工作相关的实践，第一次可追溯到高中时期。这时，花森安治的审美观念和编辑意识已初见雏形，这次实践或可看作他从事编辑工作的起点。1932年，他成为松江高中第二十期校友会杂志的总编辑，一改杂志的开本、字号和排版形式，“漂亮的法式软皮精装，预留宽裕的留白，而且没有插图。封面是素描用的高级碳画纸，根据第二十一期田所太郎所撰写的后记，挑选封面和内文的用纸时，花森从当地印刷厂搬来‘如小山般高’的纸张样本。”这一次的尝试并没有迎来花森安治预期的版式变革。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花森安治如此奋力打造新型杂志，其中一个原因是试图与其他高中的刊物一较高下。在这些刊物的学生编辑里，有些在日后成为了文坛风流人物，如弘前高中的太宰治。

第二次实践发生在花森安治就读东京帝国大学（今为东京大学）美学美术史科的时候。入学后，他顺利进入《帝国大学新闻》。这一时期，“他先从和田宫虎彦两人负责的学艺专栏下手，设法改变版面的排版方式。例如多用手绘文字等。在他的视觉改革尝试当中，标题的框线和留白等大胆方式，让扇谷正造等学长大为惊艳。”

在《帝国大学新闻》工作期间，花森安治认识了活跃于设计等诸多领域的著名装帧家——佐野繁次郎，花森安治的第三次实践便与他有关。在他担任伊东蝴蝶园（化妆品公司，即后来的Papilio）广告和包装设计主管期间，花森安治成为了他的助手。虽共事仅短短一年，但彼时化妆品业界借由新兴化妆品和化妆术鼓励新时代女性走出家门、走向社会的社会变革行动，与佐野繁次郎的插画、手绘文字风格一起，对花森安治产生了冲击。

花森安治的第四次实践，是参与编辑战时的《妇人的生活》。在一切都需要为战争作出让步的时代，花森安治却提倡人们思考“值得守护的生活是什么”。战后，花森安治意识到自己在大政翼赞会工作期间犯下了严重的错误，而改过自新的方式，便是将反战思想贯穿于《生活手帖》的编辑活动中。1971年，花森安治在杂志《周刊朝日》写下了掷地有声的一段：“如果要为自己辩白，我只能说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被骗了。可是，我不认为这样就能免除罪责。今后，我再不会被骗，还要增加不受骗的人。对于过去的罪行，在这股决心和使命感之下，我暂且能够获判缓刑。” 

总体而言，神户所代表的海港文明与松江所代表的古都文明、新时代的艺术氛围与数次早期实践，都为花森安治日后的编辑工作积累了巨大的势能，换句话说，正是这些阅历，将花森安治塑造成“改变日本生活的男人”。它们在《生活手帖》的编辑活动中实现了互通，既以开放的心态迎接世界潮流，又守护着日常生活中代代相传的智慧。

1948年，花森安治与大桥镇子姐妹三人共同创办了杂志《生活手帖》，担任总编辑长达三十年。如今，七十一年过去了，《生活手帖》仍在出版，依旧改变着日本人的生活。 

【供稿】二八九创艺

【撰文】戴雪晴

参考文献：

[1]津野海太郎.花森安治传[M].台湾:脸谱出版社,2019.

[2]花森安治. 花森安治[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8.

[3]《生活手帖》初代编集长[M].东京:生活手帖社,2016.

图片来源：

[1]《花森安治传》

[2]《<生活手帖>初代编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