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国胜、范以锦

伴随着上游新闻、封面新闻等媒体宣布往“全视化”转型，并付诸行动，媒体“转型”的频繁讨论又增添了新的话题。这种将视频、短视频和直播类形式作为媒体首要和主要信息发布方式的探索，是基于何种背景出现、具有哪些优势、又是否适合全面推广呢？这是值得探讨的问题。

上游新闻、封面新闻：从纸媒转型而来的“全视化”再转型探索

“全视化”即全面视频化，指的是纸质媒体等传统媒体在往新媒体转型中一改以往将文图作为信息发布和传递的主要形式，而将视频（包含短视频、直播等各种视频形态）作为其首要和主要信息发布形式。从现有的“全视化”转型实践来看，短视频和直播是其主要的呈现形式，其中又以短视频为重，因而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这种“全视化”转型更像是“全面短视频化”。在现有的纸媒“全视化”转型探索中，上游新闻和封面新闻走在了前列。

今年上半年，重庆的上游新闻、四川的封面新闻都先后宣布往全面视频化转型。这两家媒体的母体原本都是传统纸媒，它们在往新媒体融合转型的浪潮中诞生了上游新闻、封面新闻，接着上游新闻、封面新闻又往移动端转移，再发展到今天的全面视频化转型。这有其一定的必然性和合理性，当然也是根据其自身实际而形成的新的转型模式。

上游新闻由重庆日报报业集团旗下都市传媒集团（原重庆晨报、重庆晚报、重庆商报融合）直接负责运营，而其最早的母体是重庆晨报。2015年11月18日，重庆晨报孵化的上游新闻正式上线，主要依托重庆晨报的采编资源，另外还包括重庆晚报、重庆商报的采编资源，开启重庆日报报业集团管辖的三家都市类媒体的融合转型之路。经过几年的探索，重报都市传媒全面实施移动优先战略，全员转型移动平台。上游新闻APP开通了31个特别频道，包括时政、财经、调查、视频、数据、监督等多个类别。接着，上游新闻又往 “全视化”升级。

实行“全视化”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早在2017年9月上游新闻就整合了自己的视频组和重庆晨报的摄影部，正式成立上游新闻影像中心，解决了其缺乏原创视频的痛点。2018年上游新闻重新整合几家报纸的精英采编人员，采用“中央厨房”式的视频生产机制，以期提高传播效率和增强传播效果。上游新闻原本只有50人的专业视频生产的视频团队，今年年初，他们根据自身制定的“全面视频化”战略，认真落实“每一条稿件都要有视频”的要求，将上游新闻400名专业记者全部当作视频记者。同时，上游新闻客户端也进行了更新，单独开辟“影像”专栏，其中包含了视频、直播、美图和炫视频四个子项。“视传媒观察频”子项中的内容也大都不超过5分钟，播放界面和形式类似于微博短视频，“炫视频”的模式完全跟当下的短视频APP一致，可视为对短视频APP的一种复制。这些操作的目的都在于增强新闻APP的社交和娱乐属性，从而强化用户的黏性。

上游新闻APP的《影像》栏目

无独有偶，由我国第一家都市报——华西都市报往新媒体融合转型而来的封面新闻，也往“全视化”之路走来。2016年,以华西都市报为母体的封面新闻客户端上线。华西都市报和封面新闻的融合就是以“互联网+”的思路，把移动互联网平台建设作为融合转型的战略方向，正好契合了当下的传播环境要求和国家对传媒转型和媒体融合的要求。

2018年1月开始更有大动作，华西都市报实现整体转型。按照“121思路”推动华西都市报与封面新闻在深度融合中一体发展:“一支队伍、两个平台、一体运营”。华西都市报报纸还在办，报社建制取消了。脱胎于华西都市报的封面新闻反而成为“母体”，华西都市报只保留平台，不再有人员编制，华西都市报所有员工和业务整体归到封面传媒公司，确立了封面新闻的绝对优先地位。报纸的所有内容都由封面传媒负责生产，华西都市报上的文章署名也不是以往的“华西都市报记者×××”，而是“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把封面新闻作为融合发展主阵地、主战场、主平台、主驱动，坚持“移动优先、视频优先”，形成了包含视频、图片、文字等全要素和一整套具体形式规定的“封面体”。

 

上游新闻APP的炫视频栏目，模仿当今流行的短视频类APP界面，强化社交属性。

 

封面新闻“青蕉”计划是一种UGC模式。

近期，封面又宣布推行全面视频化战略，将视频作为主要的信息表达形式，用数字视频取代文图报道，实现视频主导报道的模式。而且，其在华西都市报的报道中加入了该新闻视频版的二维码。封面新闻的视频主要来自PGC和UGC两种渠道，其中独立生产的视频内容占50%。PGC方面除了自产内容外，还与腾讯、今日头条、UC和新浪等第三方开展合作，生产专业内容。UGC方面则通过“青蕉”计划和“封面号”激励用户自发生产，并同梨视频一样向全球招募拍客，增加UGC内容产量。今年5月，封面新闻客户端5.0版本上线，其在应用商城的简介为：“视频全沉浸，拍客全球行”，并且强调其是一款面向年轻人的新闻类APP。点击其某一视频内容进入播放界面后，可以通过上下滑动来切换视频，而且右部也设有“点赞”“评论”“分享”和“收藏”按钮，右滑可进入视频发布者主页。这一系列操作跟当红短视频APP 抖音的操作如出一辙，可见封面新闻借鉴了当下最受欢迎的短视频平台样式，并注重其应用的社交属性。

这种把原创视频节目、直播内容看成与文图同样重要，甚至把位置摆得更高的做法，在全国平面媒体转型的案例中目前并不多。这种转型探索的出现，有其必然的环境和技术因素。一方面，在新媒体冲击和受众阅读、观看习惯碎片化的当下，转型成了传统媒体的必然选择。另一方面，随着移动互联网发展的不断深入、手机终端的普及和升级，低门槛、碎片化、个性化的短视频成为诸多纸媒转型的选择路径。而且，短视频的发展速度也从一个侧面表明，将视频化作为转型路径是符合发展趋势的。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4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去年8月我国的手机网民规模已经达到8.17亿，网民使用手机上网的比例高达98.6%，这首先保障了短视频的终端支撑。其次，艾瑞咨询发布的《2018年中国短视频营销市场研究报告》显示，截至2018年8月，短视频月独立设备数已达到7.05亿台，这证明了短视频用户量的庞大。再次，随着通信技术的不断迭代，视频传递速度和播放体验将不断提升和改善，尤其是随着5G技术的商用，短视频必将迎来另一个发展高峰。

“全视化”的优势与转型难度

封面新闻和上游新闻的“全视化”转型探索，自然是符合当下传媒发展趋势和传播环境。人类社会早已进入一个视觉化时代，我们一天中所接收到的大部分信息都是通过视觉这一感知路径获取，因为视频高度符合人们获取信息的方式偏好。近两年短视频的井喷和火爆，也证明了用户获取信息的方式已经视频化的现实，我们只需看看各类短视频APP惊人的下载量、用户量和视频产量，便明白不能忽略这一现实。

简单来看，“全视化”模式具有三个方面的优势，或者说在三个方面能为纸媒赋能。第一，“全视化”在引流方面具有优势。流量现在已经成为衡量一个媒体影响力的重要指标，传统媒体目前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就是用户量在下滑，并导致其经营状况不佳。在新闻或资讯类客户端中，像今日头条、腾讯新闻这类商业资讯客户端和央视新闻、人民日报和新华社这类中央级媒体的新闻客户端占据了绝大多数的流量。地方级报纸和电视台的新闻客户端在流量竞争中完全不占优势，而上游新闻和封面新闻这种“全视化”的转型因为符合现代人的阅读和观看习惯，便会吸引更多人的关注，尤其是年轻人的关注，从而可以为其引流。因为这种“全视化”方式改变了不少新闻的单一、乏味，使其变得有趣、“好玩”，尤其是封面新闻采用跟短视频APP一样的切换视频方式和互动方式，使人产生一种就是在刷短视频的错觉，而不是乏味的新闻。第二，在内容丰富性方面具有优势。传统的新闻生产基本都是专业生产，受众或用户很少能够参与到新闻生产中去，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新闻的质量，但由于新闻生产机构的人员限制和专业视角限制，其内容缺乏丰富性和多样性。上游新闻和封面新闻在“全视化”转型中引进了目前短视频主要的生产方式——UGC，让用户自己生产新闻内容，并建立激励机制，这既提高了用户的参与性也增加了内容的丰富性，同时也让内容更贴近用户。第三，在增强用户黏性方面具有优势。用户黏性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一款新闻客户端是否能长久存续。封面新闻和上游新闻在“全视化”转型中，大量地借鉴了短视频的模式，这种做法除了契合用户的观看习惯外，还在很大程度上增强了其社交属性。新闻视频的播放界面设置了点赞、收藏、分享和评论等选项，极大地增强了用户与新闻生产者、用户与用户间的交互性，进而产生一种关系的连接。而这种关系的连接就是增强用户黏性的重要因素，用户通过这种社交互动产生一种认同感和激励感，从而在其中投入精力和情感。

 

重大报道中经常看到新京报的“我们视频”身影。

 

新京报的文图调查报道在业内颇受认可。

我们不可预知封面新闻和上游新闻的“全视化”转型能在多大程度上取得巨大成功，但它们这种紧跟时代潮流、善于研判发展方向的精神和行动是值得肯定的。

“全视化”模式虽然具有不少优势，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是纸媒转型所能采取的唯一有效方式，它也不一定适合所有的纸媒。谨慎点来看，对大多媒体来说“轻视”文图和报纸，而将大部分力量投身于视频，尤其是短视频的方式未必能成功，同时这种转型门槛较高，对纸媒原本的实力有很高的要求。首先，全面视频化导致媒体成本增加。一是视频人才的重新招聘和对原有人员的培训增加支出；二是视频的制作成本本就高于文图，全面视频化会在短时间内导致成本增加；三是为了维持内容的更新，需招募更多的拍客和更多地进行第三方合作，这也无疑会增加成本。其次，对短视频模式的复制，导致该类内容的新闻性不足，多是一些跟娱乐和日常记录有关的内容。再次，并不是所有的新闻都适合用视频化的方式表达，有画面感、现实感的新闻适合视频表达，但一些有逻辑感、复杂的深度和调查新闻则不太适合视频表达。

文图与视频“两翼齐飞”

从纸媒融合转型而来的新媒体实现全面视频化之后，不排除全力做视频而弃文图现象的出现。毕竟中国的各类媒体很多，积极探索者也很多，路径和模式可以多种多样。如果哪一天，哪家媒体觉得完全有能力像那些专业视频公司那样专职做新媒体视频，也许有可能放弃文图。但从目前来看，绝大多数媒体会坚持文图与视频并举的做法。

以新京报为例，他们实行的是两个“两翼齐飞”：纸媒品牌与新媒体品牌齐飞；文图与视频齐飞。新京报一直在维护纸媒品牌，同时也将视频作为其转型的突破口。他们于2015年1月成立了“动新闻”，用动画的形式来还原新闻事件和现场；2016年7月，视频报道部成立，同年9月，“我们视频”正式上线。经过几年发展，“动新闻”和“我们视频”等移动资讯视频，已经打造成新媒体中的重要品牌，其影响力在很多榜单上名列前茅。目前新京报视频采编人员超过全社采编人员的三分之一，“我们视频”已经上线十多个子栏目，形成了一个“金字塔形”的视频架构。在很多重大新闻、热点新闻和突发事件新闻的报道中都能频频看到“动新闻”和“我们视频”的身影。新京报副总编辑、“我们视频”总经理王爱军用“齐头并进”来描述新京报视频和文图报道的现状，“视频和图文已经分别成为新京报报道的两只翅膀”。之所以说新京报是图文视频“两翼齐飞”，因为其核心内容是利用新京报的内容原创及品牌优势，在重视推进视频的同时继续坚守文图, 坚持做硬新闻，把深度报道、评论等做好。

对于具有特殊使命的党委机关报来说，更应该做到视频和文图“两翼齐飞”。毫无疑问，党委机关报在往新媒体融合转型中应加大介入视频的力度，但党委机关报及其办的新媒体还承担着发布国家的重大决策、重大活动、重大事件，对政策进行解读等职责。这种对政策的解读往往对逻辑性、专业性和理性有较高的要求。视频并非是新闻的终极表达，依据类型和情况的不同，使用最恰当的表现形式，坚持走好文图与视频并举的路径。

（作者何国胜为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范以锦为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