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4时许，天还未亮。浙江永嘉岩坦镇山早村村民潘建利听到一声巨响，爬起来一看，暴涨的河水已淹没家里一楼。潘建利眼看着水迅速漫上自家楼房，10多分钟就直达第4层。

浙江永嘉山早村是一个有100户居民的小村庄，房屋依水而建，分别立于楠溪江两侧，背后是郁郁葱葱的青山。如今，山早村里一面陡峭的山体被削去一半，裸露出岩石和泥土。山坡下，多间民房已成为一片废墟。临河而建的一栋四层小楼外墙上，有被洪水浸泡过的痕迹，离地约有10米高。小楼通向二楼的楼道里，一辆白色的浙C牌小汽车被掀翻，一侧车轮悬在空中，另一侧陷进淤泥。

洪灾过后，满目苍夷。

8月10日1时45分，台风“利奇马”在浙江温岭城南镇登陆。据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截至8月11日16时，超强台风“利奇马”已致574.8万余人受灾，32人死亡，16人失踪，紧急转移安置122.6万人。

决堤洪水

8月10日15时，永嘉县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披露，受台风“利奇马”影响，永嘉县岩坦镇山早村一山体因特大暴雨，在短短3小时内降雨量达160mm，引发山体滑坡，滑坡后堵塞了河流。10分钟内，山洪最高水位涨到10米，该村约120人被洪水围困。部分村民来不及撤离到安全位置，堰塞湖又突发决堤。

在这场灾难中，山早村村干部徐文海失去了自己的母亲。10日凌晨，因为察觉到山洪来临，在村里值班的徐文海匆忙往回赶，他的老母亲正独自在家。山体滑坡堵塞了河流，在村头迅速形成了堰塞湖，水开始往村里倒灌。回程路上，快速流淌的水流已漫到了徐文海的膝盖。路途中，他看到邻居徐定金一家正从屋子的窗户向外逃。他冲上去拉上一把，将他们一家六口成功救出。然而，徐文海没能救到自己80岁的母亲。山洪冲进了徐家的三层小楼。当他到达时，母亲倒在一楼楼梯口，已没有气息。

岩坦镇山早村户籍人口472人。不过，常住人口只有120余人，房屋共有244间。截至8月11日16时，山早村已发现遇难者23人，还有9人尚在搜寻中；另有52间房屋坍塌，约占全村房屋数的1/5。

全城求助

8月10日，台州临海老城区居民唐先生也被洪水逼上了屋顶。水还没有漫进家里的时候，他本没有在意，等到他决定撤离时，水位已经不允许了。

数公里之外，8月10日16时，汹涌的灵江倒灌入临海。两个千年古城门被迅速冲破，江水沿着道路涌入城区，古城临海瞬间成为一片泽国。地势较低的老城区受淹严重，水位超过一层楼高。10日20时，道路平均水深已达1.5米，没及成年人的腰部。

临海括苍镇居民叶良辉告诉南都记者，镇里的老人都讲，“这是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七八十年一遇的大洪水”。

台州临海老城区停水停电，手机信号微弱，唐先生把能找到的木板都搜集起来，在楼顶能垫高一厘米是一厘米。反复拨打救援队电话没有接通，唐先生一度陷入绝望。

同样陷入极度沮丧的还有浙江台州电视台记者沈志强。8月10日20时许，他在新闻直播中介绍临海洪灾情况时，忍不住哽咽抹泪，“群众有难，快点去救。”

沈志强记得，直播节目在电视和网络平台同步播出后，平台收到了很多受困求助的信息。其中有一个让他印象深刻——临海市老城区一条名叫棋盘巷的偏僻小巷中，有两个70多岁的老人住在老式平房里，有被水淹的危险。老太太此前卧床生病，行动不便。沈志强随后了解到，求助者是两位老人的儿子，虽然也在临海市区居住，但因外出道路随时有险情，只好求助于媒体和专业救援部门。

10日晚，这样的求助信息在临海市可能有上千条，不少救援队电话难以接通。据台州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统计，临海市共接警784起，其中火警4起，抢险救援778起，社会救助2起。

沈志强说：“当时就是心里着急，特别希望有人去帮助他们。但又束手无力、无可奈何。所以，就控制不住自己流眼泪。”

谈及这次在镜头前的落泪，沈志强对南都记者说，“做一个真性情的人是好的，大家都会感同身受。我当时也很想克制，我知道作为一名媒体记者要公平、公正的采访，按理说不该有感情因素，可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有很大的波澜，触动太大了。一句话就是没忍住。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但是没忍住。”

集结救援

8月10日9时左右，54岁的临海市括苍镇居民叶良辉，来到已有二三十厘米水深的车库，准备把自家物品往高处搬。他突然意识到，今年的水来得特别急，水面上涨的速度甚至让他想起1997年和2004年的台风，而那意味着洪水、灾难、被困的居民。

他反复拨打了公安电话，一直忙线。后来他才知道，公安也一直在找他——以往强劲台风到来时，叶良辉曾架船参与救援，当地一些比较年长的民警都知道他。

9时许，叶良辉开着去年买的快艇与民警会合。这时临海市括苍镇路面上的水已有一米多深。叶良辉回忆，从道路上有水到水淹进房子，再到水位上涨至3米多深，也就只用了4小时左右。

括苍镇上普遍只有两层高的老房子恰好集中在地势低洼处，叶良辉抵达时，这些老房子的一层已被完全淹没。早上冲进家门的洪水将一层的沙发、桌子、煤气灶、冰箱、锅碗瓢盆一概带走，居民聚集在二楼，泡在三四十厘米的水里，其中包括不少虚弱的老人和儿童。

楼上的人扶着，叶良辉在船上和民警用手紧握窗户和其他的突出物体固定船的位置，护着居民慢慢地顺着梯子爬下。8月10日上午，镇子还在下雨，叶良辉和民警浑身湿透。

从8月10日9时到21时，叶良辉架船与三四位民警往返于这片区域和镇政府的安置点，将数十位居民送到安全处。

这未曾停歇的12小时过后，叶良辉忘了自己往返了多少趟，忘了自己救了多少人，忘了吃饭，忘了接回自己开车到高处后被困7小时的儿子——直到民警提醒。但他清楚记得，在湍急的洪流里，有两个人在十字路口扒着商铺的铁栅栏，被救起时浑身颤抖，说如果救援迟一两分钟，自己就坚持不住了。

在一线报道灾情的沈志强说，11日1时许，许多救援队伍已陆续赶到临海。

“救援队伍集结得特别快，老城区大片橘红色的救援艇，看着特别亲切。”沈志强说，2时许，他随其中一艘救援艇赶往受灾严重的老城区。该救援艇当时接到任务，要从临海市第一人民医院接送一位病人转移至老城区的台州医院治疗。沈志强介绍，“两家医院相距大概四五公里，往常开车15分钟的路程，这次却走了近3个小时，2/3的路程是推着橡皮艇走。”

水流湍急，橡皮艇一度遇到螺旋桨故障，部分地区水位不够，沈志强与救援队员只能推着橡皮艇逆流而上。“水中推船的阻力很大，速度很慢。”直到11日5时50分，病人才成功转移至台州医院。据介绍，11日8时许，临海市老城区部分地区水位逐渐下降了约50公分。至11时左右，部分民间救援队已陆续撤退，临海市老城区等重点受灾地区的情况都已有所缓解。

重创之后

8月11日凌晨，棋盘巷被困老人的儿子联系沈志强说，“两位老人都被救了，都很平安。”据其介绍，两个老人去了邻居家的阁楼上，避开了险情。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沈志强也觉得“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终于可以不用内疚了”。

11日，台州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古城内正进行排涝，水位下降。

在屋顶熬过了一夜的临海居民唐先生感到庆幸：“还好水退掉了，水不退掉人都没了。”

洪水退去后，临海括苍镇街面一片狼藉。居民回家把洪水过后的泥巴清理干净，把能找回来的家具搬回家里。

被“利奇马”重创的江浙地区正在慢慢恢复，但台风接下来所到之处，依然满目狼藉。

8月11日晚，“寿光再遭水灾”的话题登上微博热搜。2018年8月受台风“温比亚”影响，山东寿光多地连降暴雨，受灾严重。时隔一年，受台风“利奇马”影响，山东寿光部分大棚再遭水灾。网友上传的视频显示，寿光不少蔬菜大棚被雨水淹没，蔬菜全在水中泡着。村民感叹“种植的蔬菜又淹没了”。

此外，在山东潍坊临朐县，该县标志性建筑物之一的句月湖亭被洪水冲垮。临朐县兴隆大桥、朐山大桥出现部分漂流物冲撞桥体。“弥河两岸水已经漫过桥梁了，车辆没法通行。”目前弥河两岸道路、桥梁已全部封闭。

8月11日20时50分，“利奇马”从山东黄岛二次登陆，继浙江、江苏之后，超强台风“利奇马”带来的狂风暴雨将再次笼罩山东。

采写：见习记者 林子沛 南都记者 毛淑杰

编辑：张亚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