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涛

深圳市粤剧团优秀青年演员，专工小武行当，基本功扎实过硬，唱腔浑厚，表演细腻。2006年曾以《虎穴除奸》一剧参加粤剧申遗表演。2006年参加广东省戏剧演艺大赛获银奖，2018年参加广东省戏剧演艺大赛获金奖。曾主演《草莽英风》《双雄闹殿》《三气周瑜》《双驸马》《情侠闹璇宫》《风雪夜归人》等剧目。

“敢闯虎穴龙潭，方显我英雄肝胆——”

一石激起千层浪，内场传来的霸腔首板穿透人墙，直冲霄汉！霎时，观众席上高呼四起，由大锣大镲与喝彩鼓掌混成的声浪催逼着这位白蟒翎冠的英雄疾步登场。随即一个“擸鸡尾”亮相，目光如电，气壮如虹，“姜元龙”铁金刚般立在了舞台上……

这，就是广东省第九届中青年戏剧演艺大赛第三场的最后一个节目《龙潭虎跃》，是深圳市粤剧团的林海涛参赛现场的实况。本届大赛中，他以97.80分的优异战绩斩获了表演类C组金奖。而比这项荣誉更可贵的是，回荡剧场的掌声与叫好声不绝于耳，陶醉在南派艺术世界里的观众久久不愿离座。众望所归，这便是最有力的认可。

01    同一个戏参赛两次，归来已是告别

已过不惑之年的林海涛，自带“老干部”气场。回到后台，还没来得及换下被汗水浸透的水衣，他先一一答谢了进来贺喜的朋友和戏迷，然后才更衣、卸妆，回复一个粤西男儿黝黑朴素的面貌。即便，这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受笔者的专访，林海涛亦能思维清晰，欣然从容侃侃而谈。三句不离老本行。

《龙潭虎跃》（又名《虎穴除奸》）是林海涛的保留剧目，曾在广东粤剧准备向联合国申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时，作为粤剧传统南派技艺的代表剧目参与录像拍摄。剧情讲述黄花山大王姜元龙仗义行侠，除暴安良，对朝廷构成威胁。保国公韩忠宪奉旨征剿，较量之下互觉性情相投，遂结为异姓兄弟，并举荐姜元龙在朝进爵封侯。太师蔡鸿图与其门生张赛良恐韩忠宪势力扩大，故借贺名宴请姜元龙，席间奉承恭维，再捏造是非离间弟兄。而性情耿直的姜元龙恼恨权奸对其义兄的诽谤，一怒之下掀桌欲走。太师见拉拢不成便起杀心，谁料反被浑身是胆的姜元龙一举诛灭。林海涛所演绎的片段，正是最后那场惊心动魄的“鸿门宴”。

2006年，林海涛首次参加广东省中青年戏剧演艺大赛也是演这个折子戏。他说，“当时我认定用这个戏参赛是胜券在握的，可没有想到成绩出来和自己预料中反差非常大，所以心里暗暗不服气。一直到今年，才在同事的鼓动下报名参赛。这应该也是我最后一次参加了演艺大赛了。”时隔十二年，林海涛带着他的南派好戏威武归来！驰骋在这抛洒过无数血汗的氍毹之上，他感到不易，而又分外享受。“越演越觉得自己接近南派艺术的表演风格了！”林海涛说。

02    南派，更注重内在气质的火爆

与林海涛同龄的粤剧男演员，已经很少能够胜任如此险难的南派武戏了。因为剧中的开打表演火爆炽热，“打闭门”“南拳手桥”“莲花座”“骑人三照镜”“高枱铲椅”“高枱站桩”“高枱曼子”……一个个具有南派特色的传统排场、程式和技巧动作紧密接连，以猛虎下山之势跌扑翻腾，极其考验演员的体能与功底，容不得半点差池。对于年轻的武打演员来说，要保证零失误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已较为吃力，何况是眼前这位年逾四十的高龄小武？

林海涛笑着向笔者描述，“在剧场里演还好了，平时大热天我们也会到社区里演这出戏。没有空调，那种热度本身就快让人窒息，加上开打就特别辛苦。而且还是水泥地板，每次翻下来都是钻心的疼，疼得都要跳起来了。”虽知人非铁打，个中伤筋动骨、劳损疲乏，却只有演员自己才会明白，其余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

成为一名优秀的南派粤剧演员，先天的条件与后天的刻苦缺一不可。首先要有良好的体魄，演出时才能展现出充沛的精气神；其次要有一副好嗓子，因为南派小武的唱腔以霸腔的梆黄为主，配以字字千钧、句句雄亮的韵白；再者要求圆台、身段、把子、毯子等四功都必须过硬，以保证舞台动作的刚劲有力、舒展大方；而最艰苦的，还是掌握各种惊险高难的武技招式，熟练运用大量的传统排场，方可显示南派粤剧的表演特色。

说起他心目中的南派艺术，林海涛颇有见地。“我觉得粤剧南派最特别的地方就是火爆，是一种小武独有的气质，而不是手桥、枱椅技巧等表面上看得到的招式。与其他剧种不同，南派的小武接近花面，粗犷豪放，古朴刚劲！我喜欢这种表演方式。” 曾经，林海涛也竭力追求高难技巧的完美施展，但如今的他已不再满足于单靠武功赢来的热闹喝彩与廉价掌声。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林海涛对南派艺术精髓的理解日渐透彻，他的艺术观也发生了明显的转变。相较于武功身段之“体”，他更注重人物气场之“势”，追求“形具而神生”，体势兼备，相得益彰。

就从开篇的《龙潭虎跃》的出场亮相说起，“姜元龙”扎架完毕后，经过一番舞台调度，到此人物的情绪还是镇定的；当绕至舞台中央扬起水袖扎完第二个架时，“哎”一声怒吼冲上前去，用节奏的突变来表现“姜元龙”想到奸人诡计顿时火冒千丈的状态。节奏鲜明，既富有造型感又充满弹性，南派小武的火爆气质由内而外，渲染出浓浓的火药味。这就是林海涛所理解和呈现的南派表演风格。

03    将门之后，子承父业去粕存精

林海涛的“南派基因”源于他的父亲——当今粤剧界公认的南派艺术传承人林国光。12岁入行，师从南派著名艺人老天寿（正名：刘家荣），出道任武生，林国光近70载的粤剧生涯硕果累累，德艺双馨。1990年，由他导演的《草莽英风》曾在首届羊城国际粤剧节中脱颖而出，被组委会评为30多台戏中最佳的一台（当时不设奖），被喻为是在广州戏剧界中升起的一朵蘑菇云。他亲手培育出的一大批南派艺术新秀，在粤剧舞台上大放异彩，吴川市粤剧团也因这位老团长的巨大贡献而获得“广东粤剧南派艺术之乡”的美誉。2018年5月，林国光与丁凡、欧凯明一同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名单，是粤剧界惟一来自湛江地区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

生于一个有着南派血统的梨园世家，又在“粤剧之乡”梅菉（吴川市的旧称）的戏班里长大，林海涛从小就对粤剧耳濡目染，喜好非常。1991年，14岁的林海涛考入广东粤剧学校，接受科班专业训练；1997年毕业进入深圳市粤剧团，参演文戏为主。林海涛回忆道，“当时我很荣幸得到了曾文炳、梁德先、冯刚毅、黄伟坤等著名粤剧前辈的教导，在排练和演出也会近距离观摩，加上师父彭炽权和远在吴川的父亲时常给予关注和指点，自己亦珍惜机会努力学习，几年下来进步挺快的。”

2002年，为了更好地传承南派艺术，时任吴川市粤剧团团长兼导演的林国光将儿子借调到吴川市粤剧团，手把手亲自调教。林海涛特别怀念那段时光，“回到爸爸身边的两年里，那真是天天练功，晚晚演出。经过十几部长剧的锻炼，我把嗓子喊开了。从那时起，我才正式接触到粤剧南派，认识了南派艺术究竟是什么。”所谓以戏带功，主演过《草莽英风》《双驸马》《窦娥冤》《嫁妻代嫂》《搜宝镜》《虎穴除奸》等纯南派特色剧目，林海涛学会了很多濒临失传的南派表演手段：南派传统排场如“拗箭结拜”“表忠”“西河会妻”“乱府”；南派程式、武技有“入宫门”“窜宫门”“上楼梯”“盖梯门”“莲花座”“双照镜”“骑人三照镜”等等。

在林海涛的词典里，“传承”的定义绝不是全盘照搬的恪守，而是带有批判思考的扬弃，是对传统技艺恰如其分的取舍和创造。在粤剧南派表演中，不乏一些落后于当代审美的重复性、不干净的因素，林海涛对此则果断摒弃；而发现哪种传统技艺深受观众欢迎，他则加大难度进行探索，寻求新的突破。例如，在三张高枱上对打，跳到椅背上“探海”，然后翻身360度硬摔到椅座上；又把传统的“双照镜”发展成“骑人三照镜”，由第二位演员跨过第一个“照镜”演员，落在第三张更远的椅子上，第三位演员以同样动作，再落到第二位演员的椅子，同时第二位演员后空翻落在第三张椅子后面，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两年后，林海涛返回深圳市粤剧团。他开始进入主要演员的行列，尝试了多个行当的角色：丑生有《胡不归》的方三郎，武生有《马福龙卖箭》的胡梦雄，花面有《搜书院》的镇台、《三气周瑜》的张飞，小生有《红丝错》的薛春林，文武生有《宝莲灯》的刘彦昌。他还参演了现代戏《风雪夜归人》和《雷雨》，在其中担演徐辅成、周朴园等重要角色。机会来之不易，为了演好每一出戏，林海涛更加用心研究人物，通过借鉴影视剧等艺术门类的表演手法，不断丰富自己的表演。至今，林海涛虽仍是国家三级演员，但他坦然地说，“我为自己既掌握‘下四府’威猛的南派武技，又学到‘上六府’的细腻文唱而自豪。在饰演不同的角色时，我都不忘将南派艺术合理地运用到表演当中，使人物形象更丰满。”

林海涛主演的新作《千古忠魂之于谦传》：

南派真功自一家，硬桥硬马展风华。柔肠铁骨英雄气，寰宇扬声岭海葩。南派艺术的薪火相传，正需要林氏父子这样有热忱、有担当、有见识、有魄力的守望者与开路人。希望粤剧界能涌现出更多的“林海涛”，也祝愿林海涛能带领南派艺术走得更远，成就岭海艺坛上的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本文刊于《南国红豆》2018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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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 刘思琪

图片| 林海涛、曾志灼、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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