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科学老师17年,她用植物给孩子种下一个“宇宙”|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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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罗其洁从深圳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南山区西丽小学。彼时,南山北部片区经济发展薄弱、教育水平落后,罗其洁说,“教育局都戏称我们是山区女教师。”当时,罗其洁的同学来送她,看到这里有一家人人乐、一家麦当劳,便笑称有用的、有吃的,可以安家了。

西丽小学组培室,罗其洁带孩子们进行植物组培。

一转眼,罗其洁在这里安家17年,也在西丽小学做了17年的科学老师。从2003年的科技实践活动《平方米内的世界》到2005年的实践调研《还有多少?——探究本土野生植物的回归》,再到2016年的《草归大城,人归自然》活动。罗其洁带领几千名学生,获得过很多大奖。但她却说,那些只是“副产品”。

罗其洁的学生吴思颖,被评为深圳市首届小院士。

“老师是成人世界派往儿童世界的文化使者。”说起这句话时,罗其洁正坐在西丽小学科学生态实践基地的组培室,外面是孩子们跑闹的声音,室内是闷闷的培养基味。

从培养瓶里的植物到组培植物的孩子们,她讲起了自己从植物学中悟出的宏大宇宙观,她希望将抽象的道理转化为儿童的行为方式,通过实践让孩子们去切身领悟。在一个个案例里,“科学精神”与“教育理念”被有机结合起来,变为一名“科学老师”的热忱与坚守。

突破“知识点”,在“一平米”内发现问题

2001年开始,深圳南山开启了课改。彼时南山区小学的“自然课”借鉴了欧美基础教育中的“综合理科课”,转变为“科学课”。

“我拜托一位在美国的师兄,去了解当地的综合理科课是怎么上的,想弄一本教材回来。”但反馈回的结果令罗其洁很意外,这门课没有教材,课程由老师自主开发,有的一个学期只研究一个主题,学习空间是开放的,学习时间是灵活的。

当时,中国普遍的教育形态还在强调“知识点”——“那种培养技术工人的方式”。因此,南山区课改关注课程整合、科技教育,希望可以让教育回归儿童的天性、面向未来。

南山南部片区开始做科技教育时,受到追捧的是车模、空模等。但南山北的孩子没有这个经济条件,学校没有这样的教育资源,怎么办?“科学奥秘其实无处不在,科学探究从关注身边细微事物开始。”罗其洁说,学校有很多空地,自然资源非常丰富。“不找别的,就从环境开始。”

平方米内的世界——水库边的1平方米。

于是便有了《平方米内的世界》。罗其洁给孩子们布置了任务,拿出尺子,在周边任何地方,圈出一平米。“我希望他们能找到感兴趣的地方,聚焦观察一平方米内的城市环境,提出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再分析周边环境,尝试去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就去思考问题形成的原因,提出建议和倡议。”

在西丽水库,孩子们框住了枯萎的水杉苗,分析得知这种植物并不适合华南的环境,却被移植到深圳。在松坪山,孩子们框住了满是油污的马路,马路旁是餐馆,餐馆里是工人,工人背后是工厂,工厂没有饭堂。“有孩子提出为什么不能建一间的饭堂,可以容纳社区所有工人来吃饭。”9年后,万科在深圳成立了第一家社区食堂。

“小孩子的想法和表达非常具有生命力,不要忽视,要给他们表达的机会。”罗其洁说,孩子们代表着未来,孩子们的价值观才是未来社会的价值观。

孩子们在组培课程中动手配置培养基。

空出一块地,静待“草”长

“鸡鸭鹅,从野生到家养都有一个驯化的过程,植物也不例外。”站在组培室的架子旁,面前是一个个装着苗株和培养基的培养瓶。罗其洁拿起一瓶桃金娘无菌苗,“在野外,它的果实经过动物肠胃的发酵后会更容易生根发芽。”

桃金娘的果实是很好吃的野果,它本身既是肝炎中药,也可以提炼“桃金娘油”作为特效鼻炎药。作为一种华南的指标性植物,桃金娘曾经长得漫山遍野,但如今在城市中已经很少见了。

于是罗其洁和孩子们探究如何组培繁殖桃金娘。她说,拯救桃金娘不是一群孩子可以做得到的,但是孩子可以向成人世界发出“信号”,更重要的是他们学会从关注身边的弱势植物开始关注生命。

罗其洁拿起桃金娘的组培瓶。

“一个花坛中能有多少种植物?”从植物的角度来看,城市化意味着天性的压制、品种的匮乏、生存空间的狭小。从教育的角度来看,城市化意味着孩子们接受到的信息都是经过修饰、加工和改造过的。“孩子们更需要来自然的一手信息,从中认识大自然的法则,感受宏观世界的力量。”罗其洁说。

通过植物,上升到植物伦理学,再到生活观、生命观、宇宙观……罗其洁为孩子们打开了一片更加开阔的精神领域。“人就是世界的主宰吗?”“是人类驯化了稻谷吗?难道不是因为稻谷的选择让自己遍布世界每一个角落吗?”罗其洁认为,当认同所有的植物都有自己的“规划”,当心存敬畏,孩子们眼中一定会有浩瀚星空。

2016年,罗其洁联合其他几位老师,带领西丽小学、松坪学校共1300多名学生完成了《草归大城,人归自然》科技实践活动,获得第32届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一等奖,全国十佳科技实践活动。“在人类建造一座城市之前,这里并不是一无所有,而是遍布生命。”罗其洁说,通过探讨野草与城市的关系,孩子们开始深入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了。

罗其洁带着学生与澳洲植物学家交流。

2017年,罗其洁带着孩子们“闯”进了第19届国际植物学大会。“你们小孩子来植物学大会干什么?”一位老研究员问孩子,孩子们向他介绍了自己动手组培驯化的本土植物,老研究员频频点头赞许。一位澳洲植物学专家对罗其洁说:“我看到了童心对科学的坚守和向往。”

这一届植物学大会结束时,组委会在深圳红树林生态公园开辟了一块“国际植物学大会纪念地”。这块土地经过了平整、疏松,仅放一点肥料,但不进行种植。组委会希望若干年后再回来看看,这片土地将有怎样的生态。

“空出一块地,静待‘草’长。”罗其洁说,这正是《草归大城,人归自然》的理念。

罗其洁与学生观察瓶苗。

探究世界的副产品

当社会标准趋于功利,当对孩子的评价趋于量化,甚至出现用监控、手环来“控制”他们时,罗其洁说,如果你不把他们当“人”来看,他们何以发挥作为“人”的最大价值?

如果孩子的童年只有分数和竞争,他的人生只为了输赢,他会忘记感受生活,他会忘记亲近自然,他会忽略其它生命……“哪里有什么热爱与梦想?哪里有宽广的人生格局?哪里有深刻的世界观?”

2017年7月第19届国际植物学大会,孩子们向巴西植物学家展示交流。

如今,作为科学老师的罗其洁找到了“植物”作为媒介,把大学才有的植物组培室搬到小学,翻译成为“儿童行为”,向孩子们传递出好奇、热爱、执着、探索……让孩子象科学家那样做研究。“桃金娘能不能出瓶不重要,野牡丹出瓶后有多少人用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们有做这件事的想法、过程和坚持。”

“A荒地已经不复去年荒芜的样子,石胡荽、酢浆草、黄鹌菜……一众草花长得红红火火……”李萱同学在《草归大城,人归自然》的荒地野生植物研究报告中写道,“野放的生命尽情绽放,在喧闹的大城市谱写自然的味道,这些不是生命应有的感动吗?!”

在罗其洁的学生中,这样的理念获得了孩子们普遍的认同。通过一个学期甚至几年的观察、组培、调研,孩子们既在认识自然,也在审视自己。

罗其洁的本土花卉栽培课。

罗其洁说:“一个老师做到最后,就是一个很好的翻译者,把人类现阶段最高端的智慧、文化‘翻译’给孩子。”就像运用了测量和样本分析方法的《平方米中的世界》,回到基础教育中,就必须变成体验式、行为化、实践性的表达方式。

相较于“语数外”,“科学”是基础教育的边缘学科。17年来,罗其洁身边很多科学老师选择转去教数学,也有很多学校向她伸出橄榄枝,但她从未想过离开“科学课”、离开西丽。“这里有这里的快乐,只有与我一同沉迷其中的孩子们能体会得到。”

从沉迷研究的过程开始,会不断产生诸如环境伦理、植物伦理的想法,再到对人与自然的感悟,思考越深刻,越是需要表达,所以有了“成果”,也就有了奖项。“小课题、论文、研究、课程,这些都仅仅是对外界的一种表达。其本质是探究世界的副产品,是师生价值与理念的延伸。”

【记者】何雪峰

【视频】学校提供

【策划】刘丽

编辑 谢昊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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