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花都区城区外的赤坭大道上,车来车往,伴随着不间断的嘈杂声。路旁一个不起眼的瓦房里,有一对夫妻终日和石板相伴。“从1984年开始我就在这边开石店了,每到清明节和重阳节前,来定制墓碑的人就会多一些。”陈利民说。
专业做了35年的墓碑,今年已经60岁的陈利民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在他的眼中,墓碑寄托的是中国人特有的哀思,尤其面对那些不得不送走年轻人的老人,他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去敲打一个碑,刻上他们心爱的人的名字,为最后的仪式画上句点。
22岁到花都跟随哥哥“打石头”
陈利民初中毕业后一直在梅州老家务农,22岁时,听哥哥说可以靠“打石头”来维持生计,陈利民就跑到了花都来投奔哥哥,为他打下手,学习这门手艺。
“学这个不难。”陈利民觉得,这就是个体力活,关键是能不能坐得住,有没有耐心去打磨。
“25岁的时候,我就搬到了现在这个地方,开始自己开店。”陈利民说,没想到,在这里一开店就开了35年。
陈利民的店牌上写着“石店”二字,和石头相关的丧葬和祭祀生意他都会做一些,修山建墓、看风水、做香炉,也做过牌匾,做得最多的还是墓碑。
“做墓碑最常用的是普通的花岗岩,有时还会用黑金砂、纯黑石、印度红大理石。”陈利民说,“手工制作的话,把石头磨平就要三四天。”
先用锤子把粗糙的大块石头打干净,用手工来挫,再用砂轮片将表面磨光滑后,就可以把印好字的白纸贴在石板上,开始照着白纸上的痕迹刻字。“刻字的时候一点都不能马虎。”陈利民说,每次刻字都是弯着腰,保持一个姿势,刚开始学的时候腰酸背痛,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结婚后,陈利民的太太也跟着他一起做墓碑,与他分担做活。这些年,陈利民体力大不如从前,也不再每个墓碑都拿着凿子慢慢地往上刻字,开始用机器来配合。
“但机器刻得比较刻板。”陈利民说,他还保留着自己的旧工具,觉得用手雕刻出来的更加细致有人情味。
从不会去主动问别人的故事
与专门和逝者打交道的殡葬行业不同,干了这行后,陈利民的生活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也没有感受到异样的眼光。“但是有的人来找我,就不太愿意进店里看到那么多墓碑,总叫我出去跟他聊天。”陈利民笑着说,“可能他们觉得屋里不那么舒服。”
在花都生活的时间长了,陈利民也和附近蓝田村、荷塘村、莲塘村等不少的村民都已经相识。几年前,陈利民一个刚刚60岁的朋友去世了,朋友的家人找到他这里买墓碑。“我当时也是很难过,才刚去他家吃过饭没多久,就是觉得怎么人突然就走了。”陈利民说着,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他也会尽一个朋友的义务。“原本卖500块,我就便宜了200块给他们,不挣钱。”陈利民说。
大多数情况来做墓碑的都是给父母和老伴,有几次,是老人过来买墓碑,说要刻上孩子的名字,这时候陈利民心里也总会涌起一股悲伤和心痛,他自己也有5个孩子,能体会到做父母的心情。但陈利民不会去多问半句话,“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他说。
在陈利民眼里,每一个来买墓碑的人心中都有着难过的故事,尤其是那些不得不送走年轻人的老人。他能做的,就是去帮他们完成仪式感的一部分。35年来,他做了两千多个墓碑,大部分是给周边村子的村民。
空闲时候喜欢自己写对联
在陈利民十来平方米的小屋里,堆放着不少工具,墙面上挂着几打已经有些年头的纸张,上面印着不同的字体和图案,其中有一打是陈利民保留多年的墓碑设计图。破旧的纸张上显现出墓碑上方的图案,据说图案的名称叫“飞鼠吊金钱”。他解释道,“飞鼠”就是蝙蝠,因为在民间,“蝙蝠”谐音“遍福”,意思就是福气无边,墓碑上雕刻蝙蝠是为了表达对逝者的美好祝福,蝙蝠将金钱给逝者送去,也是好的寓意。
“从小家里条件不好,我没怎么读书。”开始做墓碑后,陈利民也尝试着写对联。在他的小本上,记了不少自己想出来的句子。“龙盘福地千年盛,风翔川岳万载兴”“福人福地千秋好,贤子贤孙万代兴”……刻字刻得累了,陈利民就坐在自己的小屋里读读这些文字,斟酌一下自己写的对联。
“福地安先祖,宝山荫后人”这句是陈利民最喜欢的,他觉得墓碑是亲情和孝道的体现,自己做墓碑的意义也在于这两点,一个是“安放祖先”,一个是“荫蔽后人”。
“一辈子就做了这一件事,也觉得这辈子有点意思了,值得了。”陈利民说。
现在,夫妇二人依旧每天早上八点开门,晚上六点收工。这个道路旁不起眼的小瓦房里,光线有点黑暗,装饰有点破旧,瓦房上方还因为顶棚破损,漏出几道光来。他们两个人做伴,在这里敲敲打打。
“附近村的村民有的出国定居的,也要回来买中式的墓碑。”陈利民觉得,这种中式的墓碑,寄托的是中国人特有的哀思。
【策划】谢苗枫 曹嫒嫒
【记者】王越莹
【视频拍摄/剪辑】王越莹 实习生钱惠娴
【校对】胡柔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