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追思︱50年前的华农烈士

华南农业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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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回不来了…”

2019年3月31日,四川省凉山木里县立尔村发生特大森林火灾,27名消防人员和3位地方干部在扑火途中不幸殉职。其中有24位90后,2位00后。

消息一出,举国哀悼。这批因公殉职的扑火队员里,他们中有的妻子尚有身孕,有的是单亲家庭,有的刚新婚不久,有的正打算请假回家探亲。

直到这场大火改变了一切。

面对危及人民安全和国家财产的灾难,他们以生命为代价诠释了何为大爱。

(图片来源:“中国青年报”微信公众号)

自然无情吗?也许是的。

但总还有人,坚持着发出微光,照亮世界。

而在华农,在1969秋季的那场“牛田洋大灾”中,同样有华农学子用脊梁担起了守护国家、守护人民的职责。

“牛田洋事件”

1969年7月28日上午10时半,强台风“维奥娜”在广东汕头一带登陆,速度每秒58米,平均风力在12级以上。处在江河出海口低洼地势的牛田洋军垦农场17000米海堤全线漫水,被冲开缺口62处,围内两万多亩土地和房屋全部被冲毁,470名官兵和83名大学生在此次灾难中护堤捐躯。其中有28名学生来自华南农学院(华南农业大学前身)。

惊险:台风突袭牛田洋

洪水,遍地都是汹涌的洪水。

华农1964级农学系学子陈树仁与同学们紧紧靠在一起,绝望地盯着面前的狂风恶浪。五号水闸左右面已被海浪冲垮,所有逃生的退路均被切断。台风鼓起的每一次大浪,都能轻易地卷去堤上数条鲜活的生命。

2007年卫星拍摄牛田洋地形图

这场天灾发生前,牛田洋,曾以她优越的地势条件而饱受大自然的馈赠。牛田洋地处汕头市内港,榕江西侧,潮涨时淹没,潮退时干出,是一片面积足有万亩的滩涂,得天独厚的自然冲积让她丰饶而富足。1962年九月,应中央生产需要,牛田洋被围成了13000亩的肥沃垦区,并在1965年创造了亩产1200斤的奇迹。1968年的冬天,上山下乡的热潮带来了2183名根正苗红的大学生,他们和219师的1万多名官兵一起,在这里修堤坝、拉犁耙、插秧割稻,运用专业知识,揭开一页新的人生篇章。

但现在,牛田洋只剩下白茫茫的洪水。

天空是低沉的灰,呼啸而过的风几欲撕裂人的耳膜,只有通讯员的手表在无声提醒着,现在是7月28日中午时分。泥土构筑的大堤在狂风骤雨的侵蚀中已变得如豆腐般松软,大堤的堤身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喷水柱,犹如喷泉。

在三四个小时前,陈树仁一行人受上级调遣,前往大堤抗灾抢险。这批参加抢险的大学生,有的往麻袋里装沙土,有的肩抗百斤重的麻袋,奔走堵漏。然而在急流喷涌的大水柱前,百来斤重的麻袋仿佛是轻飘飘的羽毛,一填上便被立即冲走,无奈之下他们只得换巨石堵住。狂风撕裂了搬运石头的竹杠和绳索,学生们改用双手推移。锋利的棱角割破皮肤,一寸一寸的挪动间,石面上血迹斑驳。

风越来越紧,浪越来越急,所有的通讯被狂风暴雨切断,大堤成了一座孤堤。眼见着一批又一批的战友因过度疲惫而倒下去,眼见着地基因海水的浸泡变得松散,眼见着急速的漩流逐渐逼近,这时传来营通讯员的疾呼:“快撤!快撤!”

已经来不及了。

百年一遇的台风遇上农历六月十五的天文大潮涨潮期,形成一股无坚不摧的骇人力量。原来沿着大堤西行前进的道路已经被海浪冲垮,前路已断,陈树仁一行人只得逆风顶雨往回退去。移动近百米之后,“哗啦”一声巨响,前方的大堤被海浪冲开一个大缺口,海水狂泻而下。

前后路均断,几百人被围困在几十米长的大堤上,眼见着海水一分一秒地上涨。

万般绝望之下,他们只能试图抓住漂流而过的木头或草垛,把自己交给命运安排。草垛上偶尔爬出冰冷的长蛇和黑色的老鼠,在低温的海水中与人类沉默对峙。而这木板、草垛将飘向何处,又是否会被哪个未知的巨浪扑翻,他们都不清楚。

据《汕头大事记》载,本次台风中汕头受浸水稻42万亩,其他作物45万亩;崩塌民房141025间,仓库、工厂3502间;崩决堤围316540米。全区死亡894人,水中四处可见受难者的躯体。

“1969年7月28日,在我的生命中是个刻骨铭心的日子。那一天我面对死亡奋力拼搏,经历了悲壮、惶恐、痛楚、悲哀的重重磨砺。”在四十年后的2009年,陈树仁在他的《牛田洋灾难亲历记》中如是写道。

奉献:天灾中的闪光时刻

学生分配往牛田洋前夕合影

百年一遇的天灾并未夺去人间的温情。在这场人与天的混战中,华农不少前去牛田洋军垦农场劳作的学子在风雨中闪现了人性动人的光辉。

1964级畜牧专业学子彭子立,在救灾中为堵住喷口,竟不惜用身体堵压。即便被水流冲击得呼吸困难,仍坚定地呼唤战友往自己身边压石头、填沙包;

1963级兽医专业学子王岳如,在见到战友被滚动的巨石砸断足掌而倒下之时,毅然实施救助,将战友小心搀扶起,在席卷的暴雨狂风中并肩行走;

1963级兽医专业学子张朝升,本被准许三天假期回乡探望病重的母亲,在听闻强台风来袭后,毅然提前返程参加连队的抢险;

兽医专业学子杨贤威,在与洪水抢夺速度的生死大逃亡中,见战友被台风刮至水流湍急的河渠,毅然跳入水中救起战友,舍弃自己尽快逃生的机会;

选种专业学子蔡德豪,在天灾来临前原被派往广州开会,在听闻同学们受灾后,推开一切阻力,翻山涉水回到牛田洋,到处寻找失散的战友;

一位巾帼学子许坚,在抗风转移行动中临危不惧。即便手掌已然被绳索磨刮出淋漓的鲜血,她仍全然不顾,在呼啸的狂风中疾声指挥战友们前进,以保安全转移,后被广州军区授予三等奖;

……

在7月29日拂晓,风声雨声渐歇,久违的温暖阳光重新普照牛田洋。

牛田洋风光

噩梦:灾难过后的难以抹灭的阵痛

7月27日晚,“维奥娜”台风登临的前一天,陈树仁与华农1963级兽医专业学子陈业周一起巡视大堤。

天气闷热得有些可怕,炊事班养的两只小狗在不安地躁动着,远处浓云密布,整座大堤上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

在巡视大堤的单调枯寂时段里,陈业周向陈树仁谈起了他的人生经历。童年捉虾的欢乐,家中多病的双亲,待他回去的未婚妻,以及年少的理想前途。陈业周向陈树仁说道,连队领导已经批准,待这次台风抢险结束后,就安排他回家完婚。

次日上午10时左右,陈业周在西牛田洋大堤5号水闸以西段被困遇难。

死亡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不只关乎生命个体,还关系到一个人在尘世的牵连和羁绊。

0492部队大学生二连幸存者合影

每个烈士的背后都意味着一个家庭梦想的破裂。

这批正值青春韶华的学生,在父母的关爱中长大成才,毕业后分配落实。经过牛田洋这段短暂的部队训练,接受再教育后,就能为家庭带来新的希望。但在天灾中,人类的命运已经无法掌控,他们在台风卷起的海水中献出了宝贵生命。

在牛田洋一灾捐躯的我校28位学子中,有8位是独生子女。其中多数学子家境困难,他们逝去后更是给家庭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困难。

庄容德,华农1964级畜牧专业学子,家有双亲及一妹。父亲在大队工作每月补助8个工分维持生活,母亲多病不能下田,无其他收入,家中清贫。

刘先耀,华农1964级土化专业学子,家有母亲。父亲多年断绝音讯,家庭靠母亲务农挣工分,无其他收入,家中清贫。

陈景毓,华农1964级经济专业学子,家中人口多。家庭靠父母务农维持,长期温饱没有解决,部分口粮靠公社补助救济;

李丹(原名李统适),华农1964级果树专业学子,家中均务农。有未婚妻,结婚新房已安置好,待他锻炼结束后回家完婚;

……

天灾过去后,师部招待所里挤满了来自各地的受难者家属。其中有一位从家乡连夜徒步而来的农民老伯,在确认独生子的死讯后,当即昏倒过去,手中还攥着一个本为儿子准备的饭团。

天灾结束了,烈属们自身必须再次付出代价来忍受这牺牲背后的严酷后果:“断子绝孙”的惨痛打击;失去经济上的依靠;欠下的债务无法还清…余活着的烈属,有的卧病不起,有的悄然离开人世。

陈树仁在他的《牛田洋灾难亲历记》中记载了他对指导员说的这么一段话:

“我们,今天,可能到此为止了。”

“只可惜,上午又来了这么多人。如果我们连两个排的同学不上来支援就好,牺牲的代价就不会太大。”

那是他与指导员的最后一段对话。

灾后重建现场的大学生们

今天是2019年4月5日,清明时节,距离1969年7月28日“维奥娜”台风突袭牛田洋一难,已经过去了18148天。

50年来,我们每一位华农学子、每一位青春正值的年轻人,都应该拨开历史的重重迷雾,了解那段惨烈而沉痛的往事。精神家园的建造需要文化认同,文化认同离不开记忆传承。那些为抗险而牺牲的先辈,那28名捐躯的华农学子,我们不应该陌生。

用记忆来对抗遗忘,是我们共同的选择。

今天,让我们缅怀英烈,致敬忠魂。

点击“阅读原文”

向英雄献花。

参考文献:《牛田洋灾难亲历记》陈树仁著 、搜狐网“行走潮汕”往期文章

整理|新媒体工作室 林少娟

微信编辑|谢韩

责任编辑|方玮 谢韩

铭记历史,追念先烈。我们,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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