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将近,春运至,无数在外务工的人们如燕归巢。近日,一部关于春节团聚的纪录片《四个春天》引起了网友关注。非科班出身的导演陆庆屹把镜头对准年逾古稀的父母,历时6年,将自己的家庭影像纪录搬上大荧幕。
《四个春天》的质朴与真诚感动了众人,豆瓣评分高居8.9分,许多人评价它“像春天一样温暖。”在2018年,更斩获了FIRST青年电影展的最佳纪录长片奖,获得金马奖两项提名。近日,南方日报、南方+记者专访了陆庆屹,他表示,这是他献给父母的一份礼物,希望观众能从中看到自家的影子,“过年也可以多拍自己的家人”。
老家父母的诗意日常
陆庆屹出生在贵州南部的独山县麻尾镇,16岁离家北上闯荡,常年漂泊在外。和许多北漂一样,45岁的陆庆屹在每年春节才会有时间回到故乡。这部纪录片正是记录了他2013年至2016年期间回家所见的悲欢离合,以及属于他父亲母亲的故事。
陆庆屹的父母皆是退休教师,如今已七八十岁,定居在贵州老家,晚年生活和睦甜美。片中,他们家如同中国最普通的家庭,围着柴米油盐打转:熏腊肠、包粽子、上山摘野菜、招呼亲戚、吃饭聊家常……充满了烟火气,但又在平淡中透出诗一般的况味。
《四个春天》开头民歌里唱的一句“人无艺术身不贵,不会娱乐是蠢材”,仿若二老生活的注脚。可爱淳朴的两位老人在家中常常自娱自乐,琴瑟和鸣。母亲李桂贤在当地的山歌界很有名气,干家务活总在唱歌,父亲陆运坤在家中演奏小提琴、二胡、手风琴、笛子,甚至拉钢锯。
陆庆屹称,父亲退休前教物理,酷爱音乐,每一种他能碰到的乐器都会自学,能把玩20来种中西方乐器,“音乐是他唯一的精神出口,虽然他所有乐器的演奏水平都不高,但他为此陶醉。”
在陆庆屹看来,父母性格是两个极端,热情的母亲有着暴脾气,温和的父亲对任何的事情都不动气,但二老都对生活抱有极大的热情和好奇心,常把“安逸”、“好玩”这几句口头禅挂在嘴边。片中有一幕,父亲上山打蕨菜,鞋子掉了底,随手摘下干草秆绑好继续走,还乐呵呵地说“好玩得很。”
实际上,在拍纪录片之前,陆庆屹一直有在拍父母照片。直至2013年,陆庆屹在豆瓣发表日记《我爸》《我妈》,引起了网友热议。两天之内,成千上万的人表达了对他父母的祝福。网友的热情让陆庆屹感到十分意外和疑惑,这促使他重新审视过去的“习以为常”,有了拍摄视频的想法。
一家人都“留恋时光”
一开始,陆庆屹只想记录下父母的日常生活,并非想拍纪录片。他在北京应聘过文字编辑,当过酒吧驻唱,在专业队踢过球,去过矿山打工,后来在广告公司上班,当了摄影师。由于工作时间灵活,有时过年会在家待久一些,拍摄差不多半年时间,背着30多斤的器材满山跑。
“我爸妈非常留恋时光,很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在陆庆屹的记忆里,父母每年都会攒一些钱专程到县城照相馆合影留念。他们家境并不富裕,直到1995年才还清外债。1997年,陆庆屹的姐姐工作后给父亲买了一个DV,父亲很兴奋,隔三差五就跑到贵阳去买磁带,无时无刻都把DV拿在手里到处拍。
陆庆屹称,影像记录是家里一直以来的传统,55年前父母结婚时连一口锅都没有,也会特地去拍结婚照。拍照习惯自此传了下来,三个孩子的成长历程也有无数记录。每年春节,一家人会一起翻看老照片,说说笑笑。
可惜的是,1999年,陆庆屹家中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借钱新盖的房子烧没了,DV毁了,大部分照片和录像也化为灰烬,只剩五分之一左右。陆庆屹还记得,第二天母亲回来看见家烧了,浑身发抖,愣得半晌说不出话,回过神来第一时间跑上楼看照片还在不在。
记录在陆家并未停止。2009年,陆庆屹父亲70多岁,还特地买了一台电脑自学剪辑。陆庆屹说,此前父亲对电脑一窍不通,但这不妨碍他学习剪辑家庭录像的热情。平时,他在外边拍了新视频,回家后就配上音乐和字幕,自己看着得意。
登山踏青的闲游,家人除夕看春晚的时光,父亲教学生涯的最后一堂物理课……《四个春天》中不少旧时的家庭录像片段都是出自父亲之手。由于习惯了记录,家人对陆庆屹的镜头也是习以为常,偶尔母亲会忽略摄像机的存在,笑盈盈地捧着摘下的金银花给他闻。
断网“闭关”自学剪片
2014年,陆庆屹的姐姐因肺癌去世,一家人陷入无尽的悲痛。至亲的离去让陆庆屹一度难过得想要放弃,但母亲鼓励了他。陆庆屹回忆,在姐姐的追悼会上,母亲让瘫倒在地上的他作一个选择,是要拿花圈,还是继续拍,“她说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我该做的事情,该拍的东西也要继续。”
因此,才有了片中第三个、第四个“春天”。二老依然在餐桌上摆着女儿的碗筷,尽管椅子空荡荡;时不时上山给女儿扫墓,为了提防牛过来吃草,还在坟边种满辣椒;父亲念叨“每天至少为家里多做一件事”,修椅子、修电器、替妻子染发……
2016年,陆庆屹看到爸妈受姐姐离世的影响,身体大不如前,日益衰老。他非常担心父母来不及看自己的成片,但当时他连剪辑软件都不会用,不知多长时间才能完成,心里很焦急。
为此,陆庆屹断掉了网络,拒绝所有社交,买了2000多元的书,开始自学电影剪辑。“每天与清风明月为伴,看看花草解忧。闷了就站在门口看看天,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
花了20个月时间,陆庆屹将250多个小时的素材粗剪出5个半小时。随后,重剪了十多个版本,才最终打磨成如今的105分钟。电影上映后,收获广泛好评。
看到耗时6年制作的成片登上大荧幕,陆庆屹的父母十分吃惊和激动,“他们不太理解什么是纪录片,一直觉得我处于一种飘荡的状态,但有一个作品出来就感觉放心了。”陆庆屹说。
令许多观众惊讶的是,《四个春天》的配乐和片尾音乐都是由陆庆屹的哥哥陆庆松来编曲演奏。他是别人眼中的天才,10岁到中央民族学院(现中央民族大学)读大学,19岁到清华大学教音乐,但23岁辞职当一名隐士,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陆庆屹称,爸妈十分开明,从来没有阻止过他们的任何选择。两兄弟至今未婚,但一般家庭常见的“催婚”戏码也未在他们家出现。
今年过年回家,陆庆屹还会继续拍摄父母的日常,“可能不会再剪成片子了,留给自己做纪念吧。如果有人看过片子以后,也愿意拿起手机去记录生活,多拍家人,我就觉得非常快乐了。”
【记者】欧楚欣
【图片来源】豆瓣
【视频剪辑】欧楚欣
【校对】吴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