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40年，广东企业发展的动力机制不断转换。以“粤家电”这一代表产业为研究样本，最能观察企业动力变革的轨迹路径。如果用动力变革“方程式”来量化，可以看出，当象征“质量”的企业规模相对恒定时，象征“作用力”的研发投入、自主品牌、投资并购、技术创新等指标升级时，企业发展的“动力”加速度就会随之提高。动力加速度提升到某一临界点，企业发展进入全新阶段，将实现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

上世纪90年代，广东顺德容桂镇是家喻户晓的家电名镇。

这个面积仅80平方公里的小镇上，诞生格兰仕、容声、科龙、万家乐、美的等多个“粤家电”品牌。“全国人民买的家电‘四大件’，大部分都产自这里”，时任顺德容桂镇镇长朱仲文如是说。

中国制造看家电，家电制造看广东。

如今，家电产业已成为支撑广东实体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改革开放40年，是一部广东家电企业激荡40年的风云史。在历史长河中的关键节点，不同企业掌舵人作出的不同选择，造就了如今“粤家电”产业的格局。

40年变迁，家电企业的动力机制从要素驱动到投资驱动，再到创新驱动。如果用动力变革“方程式”来观察家电行业，就会发现动力变革的背后，是适应高质量、高效率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的迫切需要。

1978—1999▶▷

要素驱动

只有抓住市场才能活下来

改革开放初期，中国消费市场潜力大、土地与劳动力便宜，吸引众多外国家电企业将生产线转移到广东。

拥有制造业先发优势的佛山顺德成为时代“宠儿”，松下、东芝、西门子、三星……顺德几乎成为了全球家电生产的“大车间”。

彼时，动力变革“方程式”的“作用力”主要表现为生产要素驱动，主要依靠各种生产要素的投入（如土地、资源、劳动力等）获取发展动力。这种相对初级的驱动方式，适合技术相对匮乏的时期。

在改革开放前20年，“贴牌代工”成为当时家电企业的普遍路径。

1992年，顺德推行股份制，格兰仕进入家电行业，从微波炉贴牌代工起步，引进东芝微波炉生产线，向国外近百家公司提供贴牌合作。

“当时，贴牌代工是基于市场的选择。”格兰仕总裁梁昭贤回忆说。

随着成本上涨，上世纪90年代后期，影响企业动力加速度的作用力也发生变化。同时，消费市场也在变化，消费者也不再只满足于买到家电，而是要买到名牌家电。

TCL、格兰仕等一批家电企业由此拉开了家电自主品牌崛起的大幕。

“谁拥有自主知名品牌，谁的行业控制能力就越强。”TCL董事长李东生如是说。1985年，TCL品牌被启用，王牌彩电从无到有迅速崛起，1990年产销量跃居全国彩电行业三强。世纪之交，TCL终成为中国彩电市场的领头羊。

同样，格兰仕也从代工贴牌转为自主品牌。1995年，格兰仕微波炉销售量达25万台，在中国市场占据第一位。

回看历史，无论是格兰仕还是TCL，都经历了品牌从无到有的过程。而那些没有转向自主品牌的家电企业，则渐渐退出了家电行业的舞台。

“以要素驱动为导向的企业，只有抓住市场才能存活下来。随着生产力发展，动力机制也悄然变化。”广东省社科院企业研究所副所长李源说。

2000—2008▶▷

投资驱动

领域选择和时机把握尤其重要

2001年11月11日，世界贸易组织（WTO）第四届部长级会议上，大会主席约瑟夫·侯赛因·卡迈尔一锤定音，宣布中国“入世”。

时任中国首席谈判代表龙永图回忆说，对于最早参与全球化竞争的中国家电行业，采取的是“不保护”的谈判方针，日立、东芝、松下等跨国企业纷纷加大在华投资力度。

近20年的发展，国内家电市场相对饱和。“入世”后，海外品牌又加大在华投资力度。双重压力下，企业发展路径转向投资扩张。

2008年前后，美的、格力、TCL等企业通过扩大产能来提升竞争力。2007年，格力通过增发投资，扩大空调年产能至2000万台；2008年，美的冰箱年产能超过800万台；2009年，TCL与深圳市共同投资245亿元建设8.5代TFT-LCD液晶显示面板项目（华星光电项目）。

除了投资建厂、扩大产能外，并购也是该阶段动力变革“方程式”的主要“作用力”。

格林柯尔并购科龙事件，是本次并购大潮的起点。科龙1996年在香港上市，1999年在深圳上市。不到10年，科龙却易主了。2001年，制冷剂民营企业格林柯尔参与科龙改制，买入容桂区政府持有的20.6％股份，实现控股。

然而，2007年5月18日，格林柯尔在香港退市，格林柯尔系资产随同产业幻梦一起“灰飞烟灭”。

可见，投资并购的领域选择和时机把握，尤其重要。

“早些年，很多人动员我去搞手机，我从不动心。”美的创始人何享健表示，只在家电领域纵向并购。2003年，美的电器宣布并购华凌集团。美的目标明确：以低成本收购和兼并，扩大产能以获得新的成本优势。

也有品牌寻找新的市场增长点，国际化开始萌芽。完成收购德国施耐德电视业务等海外扩张后，2006年，TCL开始为其海外并购“交学费”：海外市场、人力资源、经营、体系全都没跟上，最后TCL只能“壮士断腕”，收缩海外市场。

“企业国际化前期风险代价巨大，‘粤家电’国际化之路布满荆棘。”李东生事后感叹。

溯源至10多年前，发生在21世纪初叶的那一轮并购大潮：有的企业随着资本退市一同陨落，有的企业并购重组壮大实力，有的企业则为出海并购交了昂贵的“学费”。

投资驱动，是那个年代企业动力变革的主旋律。但随着新一轮产业变革和国际经济形势变化，广东家电军团开始探索新的动力变革路径，创新驱动登上舞台。

2008—2018▶▷

创新驱动

核心技术要不来买不来换不来

2008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出口型家电企业受到影响。动力变革的新“作用力”，就是技术创新。

创新是第一动力，企业开始转型升级。不同企业选择了不同的突围方式，保持专一化发展的格力和多元化经营的美的是其中代表。

“轻率地把人力、物力、财力转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行业，并不能使企业走出困境，反而风险更大。”格力创始人朱江洪这样说。1991年成立以来，格力专注空调，成为迄今为止全球首个依靠单一品类突破千亿元的家电品牌。

格力董事长董明珠也认为，成功离不开“专注”二字，“我认为只要一个企业坚持不断创造新技术，就能创造出新的市场需求。对于技术研发的投入，格力不设上限。”

按照动力方程式来看，格力通过加大研发投入取得可喜成绩。2011年，格力自主研发出“1赫兹”变频空调关键技术荣获中国国家科技进步奖。截至目前，格力拥有技术专利8000多项，其中发明专利2000多项。

美的也与格力一样站在转型的分岔路口，却选择了另外的方向。

“美的集团早已实现了在人工智能、新一代制造技术方面的突破。”美的集团董事长兼总裁方洪波这样表示。今年7月，美的集团荣登《财富》世界500强榜单，市值超3000亿元。

但方洪波坦言，大规模投资形成的成本优势不可持续。2011年6月，美的转变发展方式，追求质量增长。近年，美的研发投入不断加大，去年达85亿元。2016年5月，美的收购机器人巨头德国库卡。

回顾广东家电产业浮沉40年，鼎盛时期数千家品牌同台竞技。如今，唯有格力和美的成为行业“双寡头”。两家巨头的转型路径虽然不同，但动力变革的作用力都是创新。

基于发展周期实际，家电产业的动力变革经历了要素驱动和投资驱动的阶段。但现实告诉我们，创新才是永恒动力。

动力变革，魂在创新。关键核心技术要不来、买不来、换不来，只能靠自主创新。以美的、格力为代表的广东家电巨头，在全球市场纵横捭阖的时代才刚开启。

■数据新闻

中国60%家电是广东企业卖的

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广东家电企业迅猛增长，诞生了康佳、格兰仕、TCL、美的、格力等享誉全国的驰名品牌。“十一五”期间，广东规模以上家电企业共有1360家，企业资产总额为2600.1亿元，销售收入和出口交货值占全国比重均超过40%，位居全国首位。截至去年底，广东家电产品销售总额为9450亿元，占全国销售总额的63%。

    ●2017年全国家电产品销售总额为1.51万亿元，其中广东家电产品销售总额为9450亿元，占全国销售总额的63%。

    彩色电视机：全国产量为17233.10万台，出口量为8129.88万台；广东产量为8399.76万台，出口量为5098万台，广东分别占全国比重48.74%、62.71%

    家用空调器：全国产量为18039.75万台，出口量为5177.63万台；广东产量为5374.97万台，出口量为3333.86万台，广东分别占全国比重29.80%、64.40%

    家用电冰箱：全国产量为8670.27万台，出口量为3012.66万台；广东产量为1556.37万台，出口量为976.70万台，广东分别占全国比重17.95%、32.42%

    ●据海关统计，2017年，广东出口家用电器产品1884.1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0.8%。2016年3月以来，广东家电出口一直保持增长态势，2017年5月出口190.8亿元，创历史新高。

    ●广东家电行业2016年度产品销售总额已超过8620亿元，约占全国家电产品销售总额的59%，产品远销世界210多个国家和地区。这些企业包括2016年度产品销售额超过千亿元的美的集团、TCL集团和格力电器。

    ●在实施“十二五”规划中，广东家电行业及时抓住了全球产业转移的历史机遇，承接了世界家电制造业转移的接力棒，使很多家电产品在国际市场中的竞争力大大提高。根据广东省家电商会的统计，2011年度广东家电产品的销售总额已超过5600亿元，占全国家电产品累计销售总额10840亿元的52%，生产经营达到了历史最好水平。在出口方面，2011年度广东家电行业出口值为271.4亿美元，比上年增长13%，约占全国家电行业累计出口值的57.46%。

    ●在2000年国家工商局认定的23个家电业驰名商标中，广东省白色家电占有5个；在全国各省区中数量最多、行业地位也最稳定。

    ●在2000年度出口额1000万美元以上家用电器企业名单上共有22家，其中广东有广东格兰仕企业（集团）公司、广东美的企业集团、广州万宝集团有限公司、珠海格力电器股份有限公司、国信华凌集团有限公司、江门金羚企业集团有限公司等6家。

    ●根据顺德档案馆资料显示，顺德家电产量在上个世纪90年代得到迅猛增长。电冰箱从1990年的30.05万台增长到1999年的265.40万台；空调从1990年的1.14万台增长到1997年的237.14万台；燃气具从1990年的131万台增长到1994年的502万台；洗衣机从1992年的1.24万台增长到1999年的31.12万台；微波炉从1992年的44.18万台增长到1999年的590.19万台。

    ●2005年顺德家电产值752.07亿元，超过全国家电业总产值10%，占全区工业总产值的37.5%，如加上配件类企业产值，该比例可达50%。2005年顺德出口贸易总额85.5亿美元，其中家电出口占全区总出口的半壁河山。顺德区经济促进局的数据显示，自2006年获评为“中国家电之都”以来，顺德家电产业销售收入从原来的不足千亿元到2010年已达2095亿元，增长了100%。

“粤家电”改革开放40年动力变革大事记

    1980年

    康佳集团成立，前身是“广东光明华侨电子工业公司”。

    美的开始制造风扇，进入家电行业。

    1985年

    中国第一代后制式燃气热水器在顺德县石油气具厂（万家乐的前身）研制出来，后正式以万家乐品牌上市

    1988年

    第一台国产分体壁挂机空调—KF-19G1A“雪莲”在华宝空调厂诞生，开启了中国家用空调行业的一个新时代，这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标志着中国空调行业的发展迎来了第一个高峰。

    1989年

    万家乐邀请汪明荃作为万家乐形象代言人，开启中国家电企业明星代言先河，“万家乐，乐万家”知名度直线上升，销量猛涨。

    1990年

    广东珠海压缩机厂生产的空调压缩机成功出口，这是中国压缩机行业首次打入国际市场。

    1993年

    美的集团成立并完成了内部改制成功上市，成为第一家上市的乡镇企业。

    1996年

    长虹向全国发布了第一次大规模降价的宣言——降低彩电价格8％至18％；两个月后，康佳跟进，打响了彩电业历史上规模空前的价格战。

    1996年

    格力电器股票在深圳交易所上市。

    1999年

    作为中国家电企业国际化中第一个吃螃蟹者的TCL在香港成功上市。

    2005年

    “全球最大专业化空调研制基地”落户格兰仕。

    2006年

    顺德被授予“中国家电之都”称号，所辖的北滘镇同时被授予“中国家电制造业重镇”称号。

    2016年

    美的集团半年内启动三项跨国并购。包括收购东芝白家电股权、收购德国库卡、与Clivet达成战略合作协议。

    2016年

    美的集团以221.73亿美元的营业收入首次进入《财富》世界500强企业名单，位列第481位。

    2018年

    《财富》世界500强企业排行榜发布，美的集团再次入围，位列第323位。

【记者】彭琳 唐柳雯

【实习生】龚鸣 潘诗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