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想过，我们身边常见的物品能够发出怎样的声响？有没有想过，那些耳熟能详的旋律，是如何传递到我们的耳朵里？声音作为一种由物体振动产生的声波，在不同介质的传播下，会变换出哪些令人意外的惊喜？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能够在台湾动见体剧团创作的《凯吉一岁》中找到。《凯吉一岁》由动见体剧团的核心艺术家林桂如、董怡芬、王仲堃共同创作。该作品是以美国音乐家约翰·凯吉 (John Cage) 的音乐理念为灵感，结合了动力机械声音装置、声响及肢体表演的实验性展演作品。

三位来自不同领域的艺术家试图透过“解构、观察、提问”，重新思考“声音”的展演性。该作品最早于2013年底面世，2014年成为台湾唯一的表演艺术与当代艺术奖项“台新艺术大奖”的五部入选作品之一；2015年，《凯吉一岁》重新推出剧场版，陆续展开国内外巡演行程。

9月29日，这部作品在汕大体育园多功能厅上演。现场观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主创人员为何要进行这样的创作？日前，南方＋记者现场体验并专访了主创人员，了解《凯吉一岁》背后的故事。

声光影交织出奇幻的音乐世界

在《凯吉一岁》中，声音是“核心”，它把动力机械、肢体、空间、观众连接到一起。演出一开始，全场灯光熄灭，现场鸦雀无声，大家在一片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演员们出场。

忽然，舞台的一角灯光亮起，大家把视线聚焦到舞者董怡芬身上。几根细长的棉线将她的外套与不远处的一台钢琴的琴槌连接在一起，随着董怡芬的肢体摆动，琴槌敲击出对应的音符。

“叮叮当当……”仿佛一只扯线木偶，董怡芬在自己的一举一动中，感受这个世界的声响。突然，她挣脱了外套，断开了与琴槌的连接，独自在舞台上寻找另外的发声方式。

现场有许多陈设，例如祈雨棒、风铃、木箱等，都成为舞者表演发声的道具。木箱组合成不同的场景空间，塑造了《凯吉一岁》具有质感的视觉形象。

只见董怡芬牵起地面的棉绳，舞台上方的风铃摇曳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将绳子就近交给了观众，让观众自己拉扯绳子发声；在董怡芬的引导下，祈雨棒在人群中传递，发出阵阵“雨声”。一时间，全场风铃声此起彼伏，搭配着祈雨棒发出的“雨声”，闭上眼睛，观众宛如置身夏日雨夜中。

现场灯光又再次熄灭了，重新亮起时，董怡芬已经在舞台的另一个角落，玩弄着发光的灯泡。缠绕着电线的灯泡宛如“花朵”，灯光配合着现场的声响忽明忽暗，如植物般呼吸着。

董怡芬来到了钢琴边上。记者细看才发现，舞台上的这台钢琴是被拆解过的，琴弦、琴槌裸露在外。董怡芬拿着手电筒侧着照向被拆解的琴键，巨大的光影映照在墙面上，她仿佛受到惊吓，倏然收束起光，转向研究钢琴内部。

琴上放置着奇奇怪怪的物件，她好奇地拿起一个木块，小心翼翼地开始用它“弹奏”钢琴。此时，林桂如悄悄登场了，她用琴锤轻敲着，好像在试探钢琴另一头的外来者。董怡芬又拿起一个铜罐快速摩擦琴弦，她停下，抬头看向林桂如，桂如也“不甘示弱”，开始了她的“弹奏”。

你来我往间，声音越来越大，橘红的灯光也越来越鲜明。大家都看得入了神，沉浸在这新奇的音乐世界中。“非常惊喜，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五彩斑斓的黑，灯光设计真的特别漂亮。”现场一名学生如是表示。

用光电发声，让声音也有冷热色彩

当天演出中有这么一个画面令许多观众印象深刻——灯光熄灭后，正在大家屏息静听之时，舞台的某一处传来了水滴声。在光线指引下，只见王仲堃默默地用一个新的容量瓶替换了木箱上已经储存了不少水的容量瓶，随后走向自己的“声瓶装置舞台”。

金属零件、塑胶管线、发着蓝色幽光的LED灯，王仲堃自制研发的发声装置“声瓶”在空间中显得格外特别。黑暗中隐约看见两个木架子，王仲堃将容量瓶中的水倒进一个玻璃缸，仿佛再为装置补充“能量”。

演出中，王仲堃会随着现场观众给予的不同反应，利用电脑程序操控着声瓶装置即兴演出。“噗呲”，LED的蓝光在声瓶上闪烁。一下，两下，气音的节奏忽然变快，擦出不同的音符，用亚克力柱体制作的声瓶也不断上下漂浮。

不知什么时候，董怡芬走了过来。她拿着手电筒，上下探查着这个奇妙的装置，照亮一个个声瓶。直到声音渐弱，她仿佛失去了兴趣，又消失在黑暗中。

有学生在演出结束后的座谈会询问为何会安排这个换水的环节，王仲堃表示，这里面包含着一个“循环”的概念：“因为声音是非常抽象的，不是语言，我们借由水的流动去展现一种循环的概念，然后我们再去介入。”

从最初做出声音的作品进展到有实体装置的乐器，王仲堃一直在寻求声音新的表现方式。电脑操控的数字音乐中，不可见的程序，虚拟的声响，都成为他运用他最擅长的机械装置进行再演绎的灵感。

“那时候想，能不能创造出一种冷热的对比。”王仲堃说，初次表演《凯吉一岁》，场地里阻隔的空间让三个人想到了新的概念：让冷调的声瓶和暖调的改噪钢琴映照，科技机械与温热的肢体碰撞，带动起音乐与整个空间。

观众离开“台下”，成为演出的一部分

谈及作品为何取名《凯吉一岁》，音乐总监林桂如说，2013年正好是约翰·凯吉101岁诞辰，于是他们就在想，如果101岁的凯吉以1岁的姿态重返人世，将会继续丢出哪些概念震撼、戏耍当代音乐的演奏现场？

于是三位主创人员决定回到起点，借由各自操控乐器的不同方式，以各自的观点重新定义如何“弹奏”, 突显实验乐器与身体之间的关系。给作品取名《凯吉一岁》，也是寓意继承约翰·凯吉对声音全面省察的精神。

在许多的演出活动里，观众与舞台往往有着泾渭分明的分界，但在《凯吉一岁》中，台上下的界限完全被打破，甚至可以说没有界限。

演出现场宛如是一个观众可以游走于其间的巨型乐器，观众就在表演现场里行走，与三位艺术家共同经历一场声音的“探索之旅”，亲眼亲身体会每一个声音的诞生。表演中，林桂如会利用许多生活中的物件，如锅碗器具、石头、兵乓球等，在裸露的琴弦上敲打。

“观众可能会靠近我，看我如何让声瓶发出声音。我们距离很近，但我却是用声音来与观众面对面进行对话，”王仲堃这样描述与观众的关系，“观众会置身声音里，沉浸在这个空间中，由他们重新组织、发现不同的声音的结构。”

“观众就像是移动的线条，他们或者是两三个人，或者是一群人，或者零零散散，在视觉上非常丰富，好像在填补了他们所制造的声音。”《凯吉一岁》导演符宏征告诉记者，表演者在演出中与观众的互动，制造出另一种声音，从声音的观点来看，这本身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另辟蹊径，寻找声音最纯粹的本质

《凯吉一岁》是由李嘉诚基金会大力支持，是新潮艺术节下半年第二场活动，汕大体育园艺术及文化发展总监李蔼仪表示，该作品透过不同文化的艺术视角，以各种新媒体结合表演的形式来说故事。

除了艺术家带来的作品本身，演出现场邀请学生参与到创作中，在演出结束还与学生进行座谈。李蔼仪说，通过这样的交流，能够使同学们更深入理解艺术创造的价值和意义，激发学生以创新的视角看待自己所熟悉的事物。 

“声音不像语言，它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但有些感觉是共通的。”演出结束后，林桂如在座谈会中分享创作《凯吉一岁》时的想法：“没有什么一定要传达的东西。只是忽然发现‘咦，这个东西好玩’，那我们就来好好地玩一玩。”

演出中，一台被拆解的钢琴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林桂如说，在最初创作时，大家就决定要把钢琴琴键拆掉。

“我们想看看自废武功之后，有什么新东西可以被练出来，”林桂如这样形容他们的合作与创作，“我们想回到声音最纯粹的本质，真诚、诚恳地做出很好听的声音，但是没有刻意要创作取悦谁的旋律。”

在林桂如看来，现场音乐、肢体与视觉的碰撞，会让初次体验的观众产生了不同的联想：声瓶的气音由弱渐强，像是飞机起飞时引擎发出的声响；琴弦轻轻划过到慢慢沉寂，仿佛火箭发射到了遥远的宇宙；舞者拿着灯泡玩耍，如同一只追光的猫。

“声音一个最美妙的地方是它有非常多的表现形式，很需要大家仔细地听，它会告诉你很多讯息。”林桂如说。

董怡芬则认为：“人的脑袋是有想象的，是我们自己在赋予音乐意义。我们怎么去看待它，今天它就会变成什么。”在她看来，每一次的表演都会带来新的感触，新的想法联结在一起，又给作品带来新的生命力。

【全媒体记者】余丹

【实习生】李晓艺 余依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