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感觉我们现在好像成了过街老鼠？这不科学啊！”昨天，26岁的百度外卖员小李终于在天河区枫叶路珠江俊园小区边坐下来透口气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这天他已经送了三十单，还只是平均水平，重要的是，他想了一下，当天应该没有违章。

4月27日，广州市公安交警部门组织美团、饿了么、百度等9家网络送餐平台的广州市负责人召开外卖行业警企共建共治会议，通报外卖送餐行业交通管理情况，要求通过企业负责人签订《广州外卖行业警企共建共治承诺书》等方式，从源头管理出发，消除广州市外卖送餐人员交通违法对道路交通秩序的影响。规定实施后，外卖企业将要对骑手实行责任追究，若骑手出现3次交通违规的行为，企业将对该骑手进行辞退，由公安部门纳入黑名单，其他外卖企业不得再录用。

送餐压力大，一不小心就超时了

刚开始听到这个规定的时候，正在商家等餐的美团骑手刘先生懵了，有点不能相信：“心理压力很大，送餐的时候都担心受怕的，一不小心就违规了。”刘先生对记者说：“特别担心超时的问题，一旦超时，不仅提成减半，还容易得到差评，一个差评就50块钱，多几次差评的话一天就白干了。”这个规定让他担心，害怕一不小心就丢了工作。

据易观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年底，餐饮外卖业务已经成为生活服务类别下第二大消费场景。各外卖平台都以保证速度来吸引顾客，饿了么平台的配送公司蜂鸟配送就以“准时必达、超时秒赔”向消费者作保证，而美团外卖则以“美团外卖，送啥都快”作为宣传语。

洪先生进入外卖这行已经有五个年头了，他向记者介绍，外卖就讲究准时率：“从单子派送到外卖员手上开始到把餐送到顾客手中，整个过程规定的时间是30-40分钟左右，如果路程远的话也是在一个小时以内。”他给记者展示了用来接单的APP界面，在APP中会显示当前有哪些订单，商家和顾客的位置以及配送的时间。“有时候外卖员会闯一下红灯，就是为了能够准时地把餐送到顾客手里。商家出餐的时间一般是15分钟左右，那么留给我们配送的时间就只剩下十几分钟了，满打满算才能赶到，有时候商家出餐慢了，或者是导航出错了，在路上绕了路，就特别容易超时。”

外卖平台对超时都有处罚规定，对于专送骑手（属于外卖公司内部员工，有管理规定，有规定的上下班时间，由平台统一派单），一旦超时，即使只是超时几秒钟，这一单的提成也是减半；而对于众包骑手（个人注册的外卖员，没有专门的管理，想什么时候跑都可以，需要自己抢单），则会扣掉信用分，信用分低了，骑手接单会被限制。

对于外卖员违规三次就要被辞退的规定，洪先生显得忧心忡忡：“说实话，我们也不想违反交通规则，也是没有办法。比如说下雨天，大家都愿意点外卖，商家接的餐多了，出餐的时间肯定就会慢，时间就在等餐的时候浪费了，再者外卖员送的餐多了，要送到不同的地方，有时候系统规划路线错了，两张单的方向完全相反，只好拼命赶时间送。”洪先生说：“我担心很多人都干不下去，特别是众包是需要抢单的，如果抢不到单，赚不了多少钱，好多人都不想干了。”

不少消费者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都表示能谅解外卖员的工作辛苦，除非有态度恶劣的骑士，不然一般超时的情况都不会投诉或给差评。

“有一次下暴雨，我在某平台上点了个外卖，外卖送到的时候骑手小哥全身都是雨水，头发都湿透了，还因为饭盒里进了点雨水不停地向我们道歉，本来我想让他休息一下再走，但他说还有下一单要送，急急忙忙地就走了。”在天河软件园上班，今年刚毕业出来工作的熊小姐每天都会点外卖，她表示几乎没有因为超时给外卖员差评，有时候外卖员会专门发短信来解释，自己觉得十分暖心。

广州的路不好找，经常拎着外卖爬楼梯

对于新骑手来说，广州三回九转的道路和小巷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

“老城区里的巷子特别多，经常找不到正确的路，一来二去就容易超时，”一位刚送完一单，在路边阴凉处休息的美团骑手小哥对记者说：“钻进那些小巷子的话根本找不到位置在哪，有一次快超时了，打电话给客户问能不能先点送达，客户挺好的，也同意了。然后我又在小巷子里转了几分钟还是找不到路，客户就急了，觉得我是在骗他，打电话向平台投诉，在公司这属于严重违规行为，被扣了1000块钱。我们那有几个跑了很久的老骑手都是因为怕超时提前和客户沟通点了送达，又被投诉罚了1000块钱的。”

刘大叔今年有五六十岁了，刚从河南老家到广州，一来就干起了外卖员的工作：“广州的路不好找啊，年轻的跑得比较好，我的眼有点花了，更找不到。像我昨天的单，有个商家在一个小卖场里面，外面正在装修，他在最后面，我也看不见，就只能在那里找啊找，问当地人也不知道，最后转了很久，白跑了好几公里才找到商家接到餐。”刘大爷不停地点开接单的APP界面又退出来，在页面上乱划：“今天我应该又是超时了。”

除了让骑手分不清方向的大街小巷外，面对吃饭高峰时段的高楼大厦时他们一样很头疼。“像这么高的写字楼”，正在休息的美团小哥小李指着前面一座有30层高的写字楼对记者说：“昨天我这个写字楼连送了5单，最高的28楼，我都是拎着外卖爬楼梯上去的。遇到高峰期的话一趟电梯得排队十几分钟，都够我走一个来回的了，一般十来层我们都宁愿跑上去，不会等电梯。”

挣的够温饱，发财就很难

据美团点评5月6日发布的《2018年外卖骑手群体研究报告》指出，75%的骑手来自农村地区，大多来自河南、安徽、四川、江苏、广东等省份， 近七成的骑手选择离开家乡在外地打拼，奋斗在一二线城市。

今年二十多岁的小姚来自江西，几年前他带着一家老少来到广东，就是希望能够在这里安家落户。听说外卖员收入不错，他便花了600多块钱买了包括外套、马甲、保温箱等的骑手装备，骑着电动车就开始上路送外卖了，但跑了几个月，他发现单靠送外卖，离他买套房子的目标还很远。“像我这样众包的骑手得在APP上抢单，一天大概能抢到30单，一公里起步的提成是3.8块钱，超过一公里的话每公里加7毛钱，如果一天想赚到两百多的话，一天要跑12个小时，从早上10点跑到凌晨的一两点。”小姚一天跑12个小时，只能赚到一两百块钱，相当于每个小时16块钱的时薪。干了两三个月后，他又另外找了一份在户外装广告牌的工作。对于外卖员的收入，他说：“觉得这工资还不如我打工赚得多。”

刘大叔也是众包骑手，今天上午他从八点钟开始接单，忙活了4个多小时，也只是接到了5张单，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会从早上8点一直跑到晚上12点。“之前干过很多零工，现在腿不太行了，就来干这个”他对记者说：“年纪大了，一天大概就只能跑十几单。”为了多抢单，刘大爷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就会查看接单的APP，一有合适的就会抢，但因为对操作不熟悉，经常会被别人抢先，记者尝试帮他操作，却发现他的屏幕有很多裂痕，显示屏反应迟钝，“我来这里一个月，手机就摔了三次，骑车的时候手机都要拿着，很容易就摔了，后来买了一个手机支架，不需要拿了，但有时候经过台阶震一下手机也会掉到地上。”最让刘大叔心痛的是，他还没挣多少，就先花出去了5000块钱：“办了一个健康证，花了一百多块钱，买衣服保温箱也得花钱。前几天我把车放在家外面丢了，只好重新买部车，好几天没开工，这么算下来损失了5000块钱左右。”说起这段经历，刘大爷满脸痛心。

与众包的抢单不同，专送的骑手则是按照每月的单量计算，单量越高，提成也越高。

“我们的工资都是按一个月的单量分阶段算的，一个月360单以下的只能拿到三千块钱的底薪，360到460单的每一单有4.5块钱的提成，到660单是5块钱的提成，最高8块钱封顶。一天能接30单左右就不错了。”一个月跑下来，扣除了差评投诉的罚款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他一个月大概能挣到五六千块钱：“这在我们这行算不错的收入了。”在饿了么做专送骑手的小王告诉记者。

差评和投诉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骑手们的心上。每次顾客点完外卖后都会有为外卖员评价的页面：“评价页面一共是有五个笑脸，如果顾客点前面的两个笑脸（很差和一般），我们都是要罚钱的，最多罚50块钱，有时候顾客不小心点错了，我们打电话过去问，他们也不一定会给你取消。被投诉的话罚钱就更严重了，随随便便就会被罚几百块钱。”小王回忆了一下，上个月他一共收到了5单差评，没有收到投诉。

据今年3月南都发起的广州外卖小哥群体调查，向饿了么、百度外卖、美团外卖发放的1000多份调查问卷中显示，“月入过万”的外卖小哥只是凤毛麟角，不足1%，多数小哥收入集中在5000-7000元，超过85%的外卖小哥收入不足7000元。

提供专门的安全培训，但意外依然时有发生

据统计，今年以来，广州交警针对非机动车交通违法行为共开展十余次全市统一行动，共查处非机动车交通违法7万余宗，其中外卖送餐人员交通违法行为近6000宗，从外卖送餐人员交通违法情况来看，美团、饿了么、百度三家外卖行业总体违法量排前三位；从查处的非机动车交通违法行为来看，不靠右行驶、不按信号灯通行、不按车道行驶、逆向行驶等6类重点违法行为占非机动车违法总量的87%。

外卖员的安全问题一直是关注的重点，各大平台都会对外卖员进行安全培训。据记者了解，美团外卖、饿了么、百度外卖会给骑手开展安全教育培训工作，且所有外卖骑手都要通过考核才可以上岗。

但对于骑手来说，意外依然时有发生，“全广州一天最少都会有几单或大或小的事故，摔破皮什么的都是小事。”一位正在休息的饿了么骑手告诉记者，他自己就在半个月前出了场车祸：当时他的车是顺行，经过路口时突然被一辆冲出来的滴滴车撞倒了，导致右小腿韧带撕裂，在医院躺了半个月还没完全好，又咬咬牙出来工作了，“没办法，一天不上班就少了一天的工资，误工费也不一定会赔。”他边说边慢慢地揉了揉右小腿，现在每到下雨的时候，他右腿总会又酸又麻，送外卖上下楼也比其他人费力。

虽然平台会给外卖员买商业保险，但如果没出什么大的事故，骑手会选择自己私下解决，而不是向保险公司理赔，主要是耗不起。

洪先生对记者介绍，公司每天都会在骑手的工资里扣出3块钱购买商业险，最高理赔的金额是20万。但除非是出了比较大的车祸，不然一般也不会找保险公司理赔：“我之前就试过出车祸，电动车撞到路边的杠子了，私下赔了物业管理2000块钱，保险公司没有人过来处理，全要我们自己准备理赔需要的东西，一来二去的两三天时间都浪费了，还不如我自己多跑几单把这钱挣回来。”

运用技术和管理手段防止骑手与时间“赛跑”

在采访中许多消费者认为，外卖员违反交通规则三次被辞退的规定对外卖员来说有点“不厚道”：“送餐压力的根源来自于外卖平台对消费者30分钟必达的承诺，违反承诺的风险不应该光由外卖员承担。外卖平台应该量力而行，适当调整送餐的时间限制，才是减少违反交通规则的情况发生的最有效方法。”

早在去年3月，饿了么便推出了一人一车一证一码制度实现对应管理，方便公众监督。每位编号牌上有8位数字，代表着该车对应的送餐员，不仅如此，送餐员的胸牌、车辆和送餐箱的编号都是对应一致的，如果送餐员离职，该编号就会回收。就在今年的4月20日，饿了么在广州成立首个城市“交通安全管理工作站”，创新建立交通安全三级管理模式，在全市配备94名“安全员”，层层落实主体责任，加强警企共治。

针对外卖员的安全问题，饿了么负责人回应道：为了防范这种外卖员的交通风险，饿了么订餐平台与配送平台推出了一系列骑手安全措施。除了与各地交警部门联合加强对骑手交通安全培训，还研发了智能调度，运单精准匹配至数百万骑手，用技术手段来合理规划。通过智能调度来规划路线进行派单，根据路况和天气情况等不同因素进行智能调度，并利用技术手段监测骑手工作时长和单量，防止骑手不顾安全与时间“赛跑”。

【记者】项仙君

【实习生】黎炜

【校对】曹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