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出去的女儿还能回去祭祖吗？4月1日，清远市清新区禾云镇井建凤鸣岗村村民用实际行动回答这个问题。当天，“移风易俗树新风，外嫁女集体回家祭祖”活动在该村举办，村民们敲锣舞狮，拉横幅、烤香猪，迎接近百名嫁出去的姐妹还乡扫墓。此前，当地沿袭旧俗，不允许外嫁女儿清明回娘家，也不允许她们祭祖。

今年以来，外嫁女的活动引人瞩目，各种消息、图片、视频等频频成为各大媒体平台的热点。如春节前后，粤西地区多个地方外嫁女集体回娘家聚会，热闹非凡。这一场又一场的热闹，褒扬者认为搭建了外嫁女与娘家乡村的情感桥梁，有助于乡村振兴发展，贬损者则认为奢侈浪费。专家称，这是乡村新文化的体现，群众对新事物应抱着开放的姿态去包容，鼓励其成长，但要避免将女性变成展示物，架空其主动权。

文/南方农村报记者 李思敏

聚会热：凝聚村中各方力量的平台

凤鸣岗村回乡祭祖的外嫁女，年纪最大者已过90岁。77岁的温婆婆二十多岁就嫁到外乡，虽然路程不远，但却成为村子里“熟悉的陌生人”，嫁出去后就再没有在清明时节回过娘家祭祖。这是当地旧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给亲生父母“上坟”都不被允许。4月1日，这些嫁出去的女儿穿戴整齐，围着一样的围巾，在崎岖的山路上步行40多分钟后，完成祭祀。

而在春节前后，粤西地区多个地方也举办了外嫁女回娘家聚会。

“当我看到我妈挤在人潮中欢呼的那个瞬间，我哭了。”冯悦（化名）春节时回娘家参加了外嫁女聚会。距离聚会已经过去将近三个月了，当时的场景却犹历历在目。那天，她们穿着旗袍，披着红围巾，举着油纸伞，在礼炮声和村民的欢呼声中，踩着红地毯缓缓走进村庄。“我最大的弟弟举着礼炮站在红毯边上，妈妈站在远处一直看着我。村口，村长带着全村叔伯婶母列队鼓掌欢迎。那一刻，我既自豪，又感动。”

冯悦的娘家在江门恩平市某村，本次聚会由全村及外嫁女共同集资举办。除了常规合照、拜祭公庙以及表演、聚餐外，还给所有70岁以上老人发了慰问红包。冯悦提到，集资属于自发行为，既不强制，也不设下限，“条件好的会多捐一点，条件差一点的就稍微少一点，从20-1000元不等。”

湛江吴川某村年初四也举办了一场外嫁女聚会。据了解，这场聚会由村民和外嫁女共同集资35万元，约有250名外嫁女参加，动员村中约百名青壮年义务投劳，参与筹备工作。村委透露，聚会当天设宴128桌宴请全村男女老少，慰问村中老人及困难户。

为了顺利举办活动，该村成立了两个筹委会，分别为村干部筹委会和外嫁女筹委会。村干部筹委会负责策划、场地、治安等事宜，外嫁女筹委会负责集资与通知。外嫁女筹委会成员潘伟容提到，这次聚会由外嫁女提出，村干部与外嫁女共同协商筹办。“既紧张，又兴奋，期间压力很大，有时候甚至睡不着觉。但是村中兄弟比我们（外嫁女）更加辛苦，实际落实主要力量还是在他们身上，太感谢他们了！”

“我家里有两个70多岁姐姐回来聚会，可高兴了！”乡贤潘耀岳一家共集资约5万元，他本人对此聚会持百分百支持的态度。他认为，这场聚会只要能让这些老姐妹见见面聊聊天，解解思乡之情就值得了。“年纪大的老人家几十年没有见过这些老姐妹了，有的甚至几十年没有回过娘家了，她们等不起了。”

聚会的初衷是给出嫁多年的外嫁女提供相聚的机会，但这也是一个凝聚村中各方力量的平台。该村建了外嫁女和青壮年两个微信群，人数均超百人。村干部说：“经此一事，我相信大家人心凝聚，都愿意为家乡发展出力。”目前，村干部经常通过微信群与大家商讨村庄建设事宜。

专家谈：外嫁女要寻根

其实，外嫁女聚会并不算新事物。记者在网上搜索发现，省外前几年就有村庄举办类似的聚会，而广东省内近两年外嫁女聚会成为风潮。中山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柯倩婷长期关注妇女儿童权益，从事妇女研究、性别与文化研究，她认为，这两年各地盛行外嫁女聚会活动，是因为经过长时间的累积，如今达成“天时地利人和”的社会条件和经济条件，自然就蔚然成风。

据观察，外嫁女聚会主要集中在粤西地区，尤其是湛江、肇庆等地。因为粤西素有年初二外嫁女回娘家的传统，且粤西年例多在正月，多数外嫁女都会回娘家探亲。柯倩婷指出，这些原生文化为粤西外嫁女聚会奠定了基础。现在交通便捷，通讯方式多样，外嫁女与外嫁女之间、外嫁女与娘家之间的联系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困难，“有时一场外嫁女聚会可能就诞生于一次闲聊中”。

当人们不再为温饱而烦恼时，“大家便有时间表达自己的思乡之情了。长时间在外漂泊引致归属感缺失，使村民愈发想要通过一些仪式感极强的东西来加固自己与家乡之间的纽带，外嫁女尤甚。当经济条件足以满足文化和情感需求的时候，人们就会开始通过各种各样的活动来寻根。”在柯倩婷看来，不管是外嫁女聚会，还是外嫁女回乡祭祖，都是她们回乡寻根的一种方式；红地毯、旗袍、宴席等都是为了营造一种隆重的氛围，通过这种仪式感来弥补她们长期缺失的情感需要。

同时，女性地位得到一定程度的提高也是形成外嫁女聚会潮流的重要因素之一。女性渐渐拥有了和男性比肩的经济实力和话语权，外嫁女形成的力量开始被需要、被重视。

网友议：情感交流VS奢侈浪费

外嫁女聚会消息频频出现，网友对此评价不一。吴川某论坛对外嫁女聚会现象的讨论尤其激烈。“我觉得这样的活动对我真的意义不大，可能太年轻了，我是不会参加第二次了！”一位90后在参加过外嫁女聚会之后，在论坛发表了自己的感言。

一场外嫁女聚会涉及内容繁多，持支持态度的网友认为，这样的活动促进了情感交流，“听着乡音，品尝家乡菜肴，走走村道，会会发小”，比“聚众集资劳师动众重建庙宇，信奉神鬼之事，散播迷信之理”更有意义，同时对慰问老人及困难户等行为大为赞赏。持反对意见的网友则以一句“回外家憨（回娘家发疯）”调侃，认为集资捐款存在“道德绑架”，使经济拮据的外嫁女在聚会后日子更加难捱。部分网友则表示，聚会初衷是好的，但要避免演变成攀比之风，同时，着装等应灵活变动，不宜强求旗袍。

柯倩婷则认为，评价外嫁女聚会应有三个指标：当事人（外嫁女）感受如何，是否促进交流，是否延伸发展出好的事情。她表示，聚会形式在发展过程中可以改进，鼓励大家表达想法和情绪，但对于新事物的发展，应抱有开放的态度，宽容对待。

外嫁女聚会形成风潮，必然有其价值所在。柯倩婷指出，作为一场聚会，它能够起到最基本的情感交流作用，满足人们的情感需求，让人们从中获得认同感，而以此催生的乡村振兴新力量与文化建设则是让人惊喜的衍生物。她把外嫁女聚会看成乡村新文化建设发展的表现之一。

不过，柯倩婷特别指出，人们很容易把女性边缘化，使外嫁女在聚会中失去主导权和参与权，因此，要避免把女性变成展示物，聚会应让外嫁女积极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