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清明节，年仅26岁的陶崇园选择在学校，在母亲眼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个正当年华，即将学成毕业的学子，何以走此绝路。

（陶崇园宿舍楼下。 澎湃新闻记者沈文迪图）

这不禁让很多人想到两个多月前，西安交通大学杨宝德溺亡事件，1月17日，中国青年报刊发《寒门博士之死》，其女友于1月8日以网名“追寻杨宝德”发布长微博：《名校博士不堪导师奴役自杀身亡，导师冷漠无情不闻不问》一文。

这再一次引发了我们关于师生关系、高校学子心理的探讨。

3月26日陶崇园从五层宿舍楼顶的天台坠亡。警方调查结论为高坠死亡。

随后其与研究生导师王某的聊天记录被曝光。

其中，陶崇园被迫需要遵循王某的每一项指令，为其买饭、打扫卫生、找眼镜，甚至被迫叫其爸爸，与此同时，导师还阻止了陶崇园其他的深造机会。

其中，被迫表态“爸我永远爱你”的语句令人产生异样感和不适感。

在网络上，有人认为陶崇园非常有可能遭到了导师的性骚扰甚至性侵。对此，目前尚未直接证据说明。

不过，综合网上已曝光的内容，中山大学心理系传播顾问张桂萍博士认为，陶崇园事件背后的深层原因，是当事人控制感的丧失。

（陶崇园生前阅读的书。 澎湃新闻记者沈文迪图）

控制感比安全感更“安全”

心理学界非常重视人类的安全需要。相比较而言，“安全感”本身是一种主观感受，是相对的。而控制感则是人们内心感到安全得到最大保障，是人的安全需要的最高层次。人类最大的恐惧之一就是害怕失去控制，在现实中，随心所欲的控制是不可能的，所以人的安全感也不可能永远存在和永久被满足。

张博士说，控制感是人类保证自己生存发展、身心正常的最基本需要。因此，控制感和心理健康发展密切相关。当一个人感觉到自我控制感受到威胁的时候，就容易出现负面情绪，比如生气，暴躁，愤慨等。当这种情况长时间无法得到改善，这种愤怒的心理情绪容易化作悲观，抑郁甚至绝望。

王某作为陶崇园的硕士生导师，不仅仅在学业上对陶崇园进行了干预，在就业选择及金钱方面甚至日常生活中都占据着主导位置。例如老师如果有什么吩咐，陶崇园就需要马上回答“到”或“是”并且立即执行。

可以从碎片式的信息了解到，陶崇园在精神、物质等方面，都处于控制感被剥夺的境地，内心自我决策的需要长时间得不到满足。

因此，他的压力和负面情绪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为什么不领情？

关于控制感，在养育孩子过程中，父母可能也感受到了。

例如，有的爸爸妈妈觉得事事都为孩子准备好了考虑到了——穿什么衣服、上什么兴趣班、和什么样的小朋友交朋友——之所以做这些决定，都是为你好呀，可是你为什么这么不领情，甚至于反抗和叛逆呢？

实际上，这就是“控制感”在作祟，因为当你什么都帮孩子做决定了，孩子失去了控制感，就会表现出悲伤压抑、暴躁易怒等负面情绪。这一点甚至出现连1-3岁未懂事的孩子都会表达，如果父母的做法不如自己的意愿，他们就会不停大声哭喊，以此意图要回他的自我控制权。

当然，随着年纪的增长，人类的这一心理需求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因为面对人生的选择越来越多，需要更多的自我控制感的满足。

也就是说，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一直都需要有自我控制感的伴随，一旦丧失，会对身心的健康发展产生很大影响。

“乖孩子”的世界有时缺乏应变力

因为控制感丧失，导致负面情绪的产生，在我们生活中屡见不鲜。但是并不是每一个“被控制”的人生都是悲剧的，当自我认知开始发展，就会有更强的内驱力去思考甚至事重新获得自己的控制感。

这其中教育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从小被教育“听话”，和被鼓励“多思考”，这两类孩子的思维方式就会截然不同。网友扬扬说，陶崇园应该就是个听话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总是很吃亏，因为听话，不敢对权威说不，于是勉强自己，委屈自己。

换了一个叛逆的孩子，哪里会那么容易被导师控制呢？也就不会遇到这样的悲剧了。

张桂萍博士也表示，对于世界的认知范围，也决定了一个人的发展方向。在工作多年的人看来，人生的路有很多，一条路不同就选择另外一条。

但是对于陶崇园这样家庭环境一般的学生而言，他的世界就只有那么大，很大一部分都被他的导师所占领。

因此，导师给予的阴影和压力，吞噬掉了人生很大部分。这样的束缚和压力在心里累积发酵，最后便成为了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

张博士说，除了控制感之外，人们对于世界的认识还有一个驱动力，即一致性——我们总希望世界的运行法则符合自己的信仰理念和预期。

当世界和我们想象得不一样，也就是“一致性”遭到破坏，我们也会感到无能为力、无所适从，这也是导致陶崇园产生巨大压力的另一层原因。

“夺回”控制感有益身心健康

在心理学上，控制感、控制力和控制欲，是三个不同的名词。其中，控制力可以看作是客观存在的能力。而控制感和控制欲，都相对偏心理状态。

从陶崇园及其导师对话中可以看出，导师王某应该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这种特质作为人格发展中的一项性格特征，其形成会受到多重因素的影响，包括年龄性别、身体健康状况、个人成长的文化背景等，人与人之间差异化很大。

但是，控制感则是每个人类都需要的基本需求。陶同学的失意正是控制感的丧失，无法自己主导自己的生活，自我决策也被外界打压，违心地做不愿意做的事。

在日常生活中，“高控制欲”和“低控制感”的例子并非个案。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会尽力去平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平衡事物发展的趋向，把事情发展控制在可控范围内，其实就是在我们在努力，把控制感抓在自己手里，让事物发展控制在内心可以接受承担的范围里。“这种感觉会帮助到我们的身体健康，免疫功能和心理幸福感。”张博士如是说。

【记者】李劼

【实习生】王泽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