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科医生短缺怎么办？医联体如何联、如何通？怎么缓解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这个“老大难”问题？

习近平总书记到广东代表团参加审议时情系民生。医疗话题正是老百姓关注的民生热点。有人说，这些年随着医改推进，就医状况有了改善，却仍有一些“烦心事儿”。

2018年政府工作报告指出，要把群众最关切最烦心的事一件一件解决好。 日前，来自医疗领域的三位全国人大代表——省卫生计生委主任段宇飞，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院长、中山大学中山医学院院长宋尔卫，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感染科主任蔡卫平来到南方报业传媒集团设立在北京的“全国两会全媒体访谈室”，围绕上述热点话题，接受了南方+记者专访。

热点一

儿科医生荒怎么办？

提高薪酬，让付出与回报相匹配

南方+：前段时间寒潮来袭给全国的儿科带来不小的风波。有医院儿科甚至因为缺人停诊了。宋院长，你们医院的儿科医生缺吗？

宋尔卫：我们的儿科医生也比较缺，招人难度也挺大。

南方+：段主任，全省都是这个情况吗？

段宇飞：确实缺。初步测算到2017年底，我省每千0-14岁儿童拥有儿科床位2.0张，与国家要求2020年达到2.2张的目标仍有近3500张缺口；每千0-14岁儿童拥有儿科医师0.6人，与国家要求的2020年达到0.69人的目标仍有近1500名缺口。

南方+：为什么总缺儿科医生？

段宇飞：一方面因为儿科医生劳动强度大、时间长，工作压力大。另外，目前儿科医生的付出和回报仍不相匹配。

宋尔卫：不少国际品牌的民营医院开张后对公立医院的儿科医生有“虹吸”作用，加剧了短缺现象。但因收费贵，这些医疗机构往往服务高端人群，群众一般还会选择公立医院，我们的门诊压力又进一步加大。

南方+：有解决办法吗？

段宇飞：首先要加大对儿科人才的培养力度。从源头上说得鼓励我省更多具备条件的医学院校开设儿科本科专业。还要不断增加儿科研究生的数量，加强对儿科医生的规范化培训和转岗培训及定向培训等，增加儿科医生的供给。针对留不住的问题，当务之急是提高他们的薪酬待遇。

南方+：关于提升待遇，目前采取了哪些针对性措施？

段宇飞：一方面，在这轮医改的调价过程中，体现儿科行业特色和儿科医生劳务价值的医疗服务项目收费标准会上浮30%。我们也要求公立医院实行岗位管理，在分配上向儿科等比较艰苦的一线科室倾斜。未来，我们还要在职称晋升、评选评优等方面向儿科医生倾斜。

南方+：宋院长，医院层面是否也有激励措施？

宋尔卫：比如，我们会给儿科、急诊科医生等每月额外增加了1000元的岗位津贴。另外根据政策，广东公立医院可有不超过10%的高端医疗服务量，我们会向儿科倾斜。

热点二

医联体怎么建？

正制定考核指标，保证优质医疗资源下沉

南方+：国家从去年开始部署开展医联体建设。医联体是为了将同一个区域内的医疗资源整合，让群众在家门口享受到更好的医疗服务。如今广东的建设情况如何？

段宇飞：根据国家的要求，广东的医联体建设有两个指标。一是要求在去年10月，所有三级医院必须参与医联体建设；二是在去年底全省每个市至少建成一个“有成效的医联体”。目前全省已建成五种形式的医联体349个，包括专科联盟、远程会诊等形式。

南方+：“有成效的医联体”该如何理解？

段宇飞：针对“有成效”，国家目前还没有明确标准。我省正抓紧出台相关标准。该标准有几个主要指标考量，最重要是保证优质医疗资源下沉。不能说搞了几年医联体一点优质资源都没沉下去。

南方+：如今广东已有几百个医联体。他们“有成效”吗？

段宇飞：说实话，我们医联体数量是上来了，但仍处于起步阶段。虽然省里发文，每个三级医院每年至少5%的主治医生要下基层，但也只敢提到5%，做得怎样也没有考核。这一是因为利益共享、责任共担的有效激励机制还不健全；另一方面是因为政策配套还没跟上，包括医保支付方式、价格调整机制、双向转诊机制等一系列政策配套仍不够完善；此外，不排除少数医联体的“龙头”有自己的“小算盘”，让病人只能往上转，不能往下转。

南方+：如何破解这些难题？

段宇飞：首先得在政策层面上设计有效的利益共享、责任共担机制。建设医联体的重要目的是让优质资源下沉。但同时三级医院也要发展，不能说几年下来自己的医院都荒废了。在技术层面，我们还要建立病理诊断中心、检验中心、远程会诊中心等，这些都是推动医联体建设的技术保障和支撑。

南方+：推进医联体建设，是为了进一步实现分级诊疗。我们留意到，不少病人仍往大医院挤。

段宇飞：一家知名大医院统计发现，超过70%的患者没必要到该院就医。因为三级甲等医院的职责是治疗危急重症、疑难杂症、教学、科研等，但目前他们仍在看大量常见病、多发病。为什么会这样？一是因为公立医院没有完全回归公益性，此外基层医院的服务能力仍跟不上。所以，医改是一个综合的、系统的过程。医联体建设也得有个过程，必须先把步子迈开，架子搭起来，在提质增效上下工夫。

南方+：宋院长，您所在的医院是否有好探索？

宋尔卫：根据广东省医疗卫生强基创优行动计划的工作要求，我们加入了加强县级医院相关专科建设项目。针对肝胆胰、乳腺、甲状腺等专科，我们与85家医院建立了联盟。比如一位肿瘤病人，手术后我们可给他制定化疗等后续治疗方案，他可转到基层医院进行后续治疗，我们会通过远程会诊、定期随访，保证治疗方案正确执行。

热点三

城市公立医院调价到位了吗？

首轮调价初步到位，但这只是开始

南方+：去年7月，广东770家公立医院宣布全面取消药品加成。大半年过去了，有老百姓觉得获得感不明显。段主任怎么看？

段宇飞：改革是一个腾空间、调结构的举措。去年7月，公立医院取消了15%的药品加成，一些大型检查、检验收费也降下来了，而体现医务人员劳务价值收费提上去了。因此对以吃药为主的慢性病人来说，如糖尿病、高血压患者，获得感可能会比较明显；但如果是需要做手术的就不一定了。目前来看，首轮调价初步达到预期目标。

南方+：蔡主任，调价后您的收入受影响了吗？

蔡卫平：因为有“一院一策”政策，加上对传染病科室的倾斜，我个人收入基本没受影响。

南方+：宋院长，对于医院资金缺口的补贴，广东省推出的是“811”补偿方案。即80%通过调整价格来解决，10%政府财政补助，10%医院自己消化。医院有压力吗？

宋尔卫：我们自己消化的大概是14%左右，第一次调价已非常接近，比较到位。

南方+：根据计划半年会有一次调价。段主任，新一轮调价是否马上要来了？

段宇飞：是的。价格调整权已下放到各个市，现在我们正督促各地市抓紧启动第二次医疗服务价格的调整。因为项目非常多，要多次调才能调得更精准。

南方+：这次调价基本思路是什么？

段宇飞：还是“同城同价”并在这个基础上实施“一院一策”。这次也强调“三个倾斜”。一个要向儿科倾斜。二是要向中医倾斜。综合医院院长肯定是保西医，因为西医收费价格高。所以关于这80%的调价部分，中医和西医将分开测算。三是更充分地体现医务人员劳动价值。

但我想强调的是，药品去加成只拉开了公立医院综合改革的序幕，现代医院管理制度要真正建立起来，人事薪酬制度等关键问题都得进一步完善，这将是一个系统工程。希望我省的步子迈得更扎实一些，在扎实的基础上走得更快一些，等所有改革到位后，人民群众的获得感会更强。

热点四

怎样才是好医生？

医生心中不可能没病人，尊重医生就是尊重生命

南方+：蔡主任，您如何看当下的医患关系？

蔡卫平：我是一名感染科医生，专注于治疗艾滋病感染者和病人。我们的医患关系比较好。因为现在艾滋病是免费治疗，医院跟患者经济上的纠纷比较少。我觉得，医生心中不可能没有病人，从事这份职业，我们必然有这份仁慈。

南方+：那医患矛盾从哪里来？

蔡卫平：比如，一些病人的期望值比较高，觉得花钱治不好病。还有的时候，我们树立的典型似乎“太高了”。但医生只是个职业，他们不是神。当然，这个职业对道德的要求可能会更高一些。

南方+：你们觉得理想的医患关系是怎样的？

段宇飞：相互尊重体谅，彼此信任和理解。我觉得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缺乏沟通。但医生劳动强度太大，要出门诊、写病例、搞科研，自己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跟患者交流。

蔡卫平：确实，现在医生跟病人沟通少，一方面因为工作压力大，还有就是医疗文书过于复杂，临床医生可能花了大量时间在处理各种文书，又或者让病人或家属签“知情同意书”，导致真正花在病人身上的时间更少了。

南方+：不能简化点吗？

段宇飞：情况比较复杂。因为医患关系有段时间比较紧张，因此事无巨细地告知，对医生而言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接下来通过深化医改，提质增效，可以把该做的做好，不用做的确实也可以省点力气。

宋尔卫：我觉得党的十八大以来，社会主义诚信制度不断完善，社会主义法治建设不断推进，医患关系得到很大改善。相信在新时代，医患关系不会再成为社会问题。

南方+：就医生和病人而言，该怎么做才有助于建立良好的医患关系？

段宇飞：作为医务人员，确实要有以病人为中心的理念。作为患者应该多理解医生，尊重医生就是尊重生命。

南方+：请三位都分别用一句话展望一下新时代。

段宇飞：希望健康中国、健康广东的建设能够实实在在取得成效。

宋尔卫：希望将来做医生能够体面、有尊严。

蔡卫平：希望大家都健康，远离疾病。

【采写】南方+特派记者 曹斯 祁雷

【摄影】南方+特派记者 王良珏

【视频摄制】郑兆平 蒋永生 王良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