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2018年，广东卫生在线推出全新栏目“名院.名科.名医”，通过深度采访，展示名院的榜样力量、名科的品牌形象、名医的专业风采，通过一个个发生在医生与患者之间的故事，展现广东医生恪守职责、守护生命的最美瞬间。

有这么一群医生

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与死神进行抗争

需要快稳准地处置危重病患

需要24小时待命

工作与休息的时间没有明显界限

被誉为医界的“特种兵”

他们的故事屡屡被改编成影视剧

让观众领略其惊心动魄的工作日常

及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他们便是急诊科医生

而这样的生活，这样的苦乐，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急诊科主任詹红已经体会了30年。

2017年8月，詹红获得“白求恩奖章”，这是全国卫生计生系统模范个人的最高行政奖励，自1994年该奖设立以来，拿到它的不过区区60多人。詹红是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首位获得该奖的医务工作者，也是2017年广东省唯一一位。

关于詹红，国家卫生计生委的获奖公示中这样写着：

她从医30年来始终坚守在救死扶伤最前线的急诊科，她医术精湛，30年来与同事共同处理急诊患者600多万人次，抢救急危重症患者近100万人次；她对患者体贴入微，设身处地为患者着想，实现了从医30年患者零投诉，带领科室近5年来无一起医疗事故；她总是身先士卒，不管是应对SARS、H7N9、登革热等传染病疫情，还是抢险救灾，都冲锋在前，带领团队出色完成了亚运会医疗保障、首批国家医疗队巡回义诊等任务。个人先后获广东省委、省政府授予“抗击‘非典’”三等功、“中国好医生”医德高尚奖、全国十大“最美医生”，全国十大“医德楷模”等荣誉。

但是詹红面对荣誉的反应却很是淡然，甚至对蜂拥而来希望能挖到她更多故事的媒体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她将那些把患者从死亡线上拉回，随时准备面对危机，直面诸多医患矛盾的事情视为平常，这是她的工作，是急诊科每位同事都会经历的，没有什么值得书写。

然而，平凡的事做一两年也许不算什么，可詹红在急诊科一做就是30年，平凡背后其实是一种不平凡的精神力量。

骄傲的急诊人

谈及自己的从医之路，跟药剂师母亲在医院长大的詹红坦言：“除了学医，我想不到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家中4个孩子，只有詹红是自己决定大学志愿的，1981年，她顺利考上了中山医科大学。

1987年，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正式组建急诊科，作为当年6年制本科毕业的詹红留校成为第一批从事急诊专业固定编制的医生，兼任过急诊科秘书，2005年任科副主任、2009年任科主任，一路走来，她见证了急诊科从无到成为国家重点临床专科的历程。

急诊科工作忙累压力大，很多医生都不愿意来，即使来了也坚持不久，人员轮换一茬接一茬，詹红用“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形容。而当年跟她一起分到急诊科的三位同学也早已各奔西东，她为什么仍然能坚持？

“当然想过离开，心里肯定曾有过波动。”詹红很坦诚地说。她记得孩子还年幼时，丈夫在外地工作，自己长年累月值夜班，不得不经常把孩子锁在家里。有一次孩子饿了，电话打到了湛江的外婆家里，说外婆我饿。老人家心疼不已，将詹红好好训斥了一顿。委屈而愧疚的詹红想到了离开急诊科，然而，当她第二天看到前一晚经过自己抢救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病人时，离开的想法便立时烟消云散。

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院长肖海鹏比詹红晚一年进入医院工作，“在急诊科一天为上百个病人看病，一般人承受不了这么累的工作。”肖海鹏说，“急诊科不仅工作累，而且晋升很难，因为没时间写论文。像詹红这样坚持在急诊科一线这么多年的女医生，在全国都是很少见的。”

▲2017年12月28日，詹红入选“中国好医生·中国好护士”月度人物。

在詹红看来，急诊科医生是一个非常崇高的岗位，为此，她可以不怕苦和累，可以不在乎职称，可以担当起别人看来难以承受的压力。2003年席卷全国的“非典”疫情，近几年发生的禽流感疫情、登革热疫情，急诊科都是首当其冲。连续出现日急诊量过千，且有大量的发热病人的情形，詹红既要在临床一线诊疗患者，又要统筹防止疫情扩散，还要尽量避免自己的医务人员受到感染，压力巨大，可詹红硬是带领急诊科团队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危机。

2011年，詹红参加“国家医疗队”，前往贵州毕节、威宁工作。她目睹了乡镇卫生所连正常供水都不能保证的简陋条件，亲眼看到缺医少药的地区老百姓用粪便给中毒患者催吐的情景，也经历了急救出车在盘山公路上遭遇刹车失灵险些葬身悬崖的惊险——这些经历让她深深体会到基层老百姓看病就医的困境。

“当地的所谓卫生所往往是一间小房子，里面两张床，医生穿着黑乎乎的白大褂……我当时就感慨那么差的条件，他们都能够坚守，我们在大医院那么好的环境，为什么不能够坚持？”被震撼的詹红默默地要求自己在这段时间尽可能多地帮助当地提高医疗水平。她认真耐心地为当地医护人员传授知识经验和现代的急诊理念，要为贫困山区打造一支不走的急救团队，至今詹红还保持着与援助医院急诊科主任的联系和交流。

詹红的担当与坚守也影响着后辈。采访中，詹红给广卫君读了她收到的一条微信：“恭喜詹主任获奖，您是我的偶像！您的精神鼓励我坚持在急诊一线奋斗！前段时间我院新开了全科医学科（也是特需病房），我放弃了调岗机会。我为自己是急诊人而骄傲！”“这才是最让我感动和欣慰的事情。”詹红笑道。

在一次颁奖现场，有位获奖医生说，我想的就是为人民服务，台下有人笑了。詹红说，笑的人不懂，但她懂。“原来我叫詹小燕，后来身为军人的父亲将我改名叫詹红，因为要做又红又专的接班人。那时学张思德，学雷锋，做任何事情都为别人着想。这是那个年代给我留下的符号，我很庆幸我有这样一个时代的印记。”

30年零投诉

詹红让更多人敬佩的是，在急诊科工作30年，没有收到任何一个病人的投诉。

处在分秒必争、救死扶伤一线的急诊科，被病人误解、指责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更何况在医患关系日益紧张的当下。詹红也会遇到患者或家属无理、躁狂甚至出手伤人的时候，但詹红始终认为，应该多为患者着想，在改善医患关系上，医生要先走一步，尤其急诊科，医务人员除了常规的抢救技术手段外，更要有人文关怀和医患沟通能力。

“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坏人，大多数纠纷都是出于患者或家属瞬间的情绪爆发，这时候医生应该更加宽容一些，多换位思考，多些关怀：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然后再耐心地沟通，很多矛盾都可以解决。”詹红说。

2013年4月，一位老年女性患者脑梗塞合并多脏器功能障碍，在基层医院治疗无效后转入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急诊科重症病房抢救。在重症病房，家属不方便陪护，但病人的女儿坚决要求陪伴母亲渡过难关，因为心里着急，在治疗期间不断对急诊科的工作提出质疑，认为查房不仔细、觉得护士声音太大、检查安排不合理……

面对如此挑剔的家属，有些医生难免会心存委屈，但詹红没有动气，而是体恤家属的心情，精心调整治疗方案，并耐心地听取家属的意见，合理之处，要求医护人员改进，对受急诊科工作特点局限无法满足的，便耐心解释，并时刻提醒医护动作和声音要轻柔些，以免打扰到患者休息。

经过33天的悉心治疗，六个器官功能损伤的病人以良好的健康状况出院做进一步康复治疗，家属给詹红送上了感谢的锦旗，赞赏其高明的医术及事事为病人着想的仁心。

“詹主任经常提醒我们，医生要多体谅患者的难处。”急诊科医师叶子说。有一次，一个肾小管酸中毒的患者因出现反复低血钾，浑身无力。叶子向家属解释病因，但家属听得懵懵懂懂，还在一个劲儿地问，她心里一急，嗓门顿时高了。正在查房的詹红见此马上把她拉到一边，“她严肃地告诫我，疾病让患者非常痛苦，家属当然想弄清楚原因。病情复杂，我们更要好好解释。”

当然，詹红也有感到上火的时候。2015年的5月1日，每逢佳节必加班的詹红本希望能有一个相对轻松的假期，没想到当天就接到了急诊科打来的紧急电话——一名醉汉嫌医生没有优先处理他的手外伤，在诊室内自残喋血，打砸急救设备，正在候诊的病人被吓得四散奔逃，急诊科里一片混乱。

没来得及吃晚饭的詹红随即往医院赶，一路上电话打个不停，联系医院保卫科，确认出诊医生未受伤害；安抚现场愤怒、委屈的同事；指挥医护人员安慰受到惊吓的病人；指挥相关部门清理事发现场，尽快恢复就诊秩序。同时还要医生尽心为此人治疗手伤，“他这么疯狂,我们医生也得为他清理伤口,这是医者仁心。”直到晚上11点多，詹红才有空在朋友圈写下留言，呼吁人们了解急诊的工作流程，遵守诊疗秩序，并附上了这样一句话，“其实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良好的医患沟通，互相尊重！”

“来急诊的患者总想立刻看上病，可再急也有轻重缓急，有时患者不了解，一不如意就骂医生和护士。”詹红记得获得全国十大“最美医生”后，中央电视台前来跟拍她工作情景时，因为有重症患者抢救，有个病情不太急的患者没有及时就诊，大发脾气，詹红上前劝说，竟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类似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对詹红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她总能以人所难及的宽容泰然处之，因为“大部分的患者都很体谅我们。老百姓总会说你们不容易，你们是在积德，你们是我们的恩人，”詹红说，“而那些情绪激动的人在冷静下来之后，都会来跟我们道歉，比如上述例子中的醉汉和那个喷了我一脸唾沫的人。”

▲詹红的一言一行都体现出对患者的理解和关心，让患者及家属感受到温暖。

詹红一直铭记着当年课堂上老教授们反复念叨的那句“做医生要‘医病医人医心’。”“医生在一言一行中都要体现出对患者的理解和关心，体恤观察患者心理，对患者身体上、情感上的感受，能够发自内心地产生共鸣，让他们感受到关心和温暖。”詹红说。

作为急诊科主任，詹红提出“建设和谐、幸福的急诊科”，事实上，这依然是从病人的角度出发——医护人员多一点正能量，才能在压力巨大的急诊科更好地为患者服务。

詹红的急诊科有一个特殊的仪式，每天交班的时候，大家要把受到的误解委屈都说出来，不要将这些负能量压在心里。“建设幸福的急诊科，就是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来担当。”詹红强调。

在同事眼中，詹红更像是大家庭里一位温柔可亲的大姐姐，对医护的困难之处都极尽体谅并帮忙解决。当有人无故遭到谩骂甚至暴力对待时，詹红会对受害者予以细心安抚并积极协助民警处理；每逢节假日，詹红都会回科里慰问值班的人。与詹红共事了20多年的护士刘艳记得，急诊科曾有一位进修的年轻女医生，某天查房，詹红发现这个新来的小姑娘面色发黄，就叫她赶紧去做腹部B超检查，看看肝脏是否有问题。小姑娘犯难了，刚参加工作的她没什么积蓄，詹红二话不说自己掏钱让她去做检查。“詹主任是一个特别有人情味的人。”刘艳说。

追逐时间的人

如果说医院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那么急诊科无疑就是战场上最前沿的阵地，这里有最危急的病症、最紧张的气氛和最忙碌的身影。

“急诊科医生工作节奏就是要快，因为在这里，每分每秒都关乎着患者的生命。”詹红说。

詹红记得有一次接到急救任务，有人触电倒在了雨棚上，急诊科医生赶到现场后，不顾个人安危攀上脆弱的雨棚救人，“事后我批评了这位医生，救人也要讲安危。但我其实明白，危急关头，换哪个急救医生，都想不了那么多，要尽快把人救下来，因为时间就是生命。”

很多时候，詹红和她的同事们都要接受时间不够用的无奈。有一次一名少年在打球时突然病发，等詹红赶到现场时，少年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本来正常抢救持续半个小时便可以宣告放弃，“只是当时少年的家人齐刷刷地在旁边跪求，哭喊着要救他们的孩子”，詹红带领急救医生们延时抢救，为的是“留给他们一个情绪过渡期，让他们慢慢接受孩子死亡的事实”。

而让詹红的学生叶子印象深刻的是这样一个病例：2012年除夕夜10点多，一名53岁的患者被家人送到急诊科，当值医生初步判断病人可能为急性心肌梗死。经过了吸氧、吸痰、除颤等一切急救措施，患者仍数次心跳停止，情况十分危急，生还几率极低。

此时，患者身在深圳的儿子打来电话，希望急救能坚持，让他见父亲最后一面。詹红同意了。抢救过程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一凌晨1点多，直至患者儿子赶到病床前才终止。期间，没有一名医护人员抱怨，也没人中途退出，“至少，我们让儿子见到了父亲最后一面。”

类似事情经历多了，詹红深感普及急救知识的重要。她认为急救知识不仅仅医生需要掌握，普通民众也需要知晓，只有人人都动员起来，才能挽救更多人的生命：“一些明明可以挽救的生命因为急救知识的缺乏而消逝是我们急诊科医生最心痛的事。心肺复苏的成功率每延误1分钟就下降10%，如果懂得急救的人多了，当遇到危急重症病人时，能进行心肺复苏，我们就能帮助更多人渡过难关。”

所以，詹红一直将普及急救知识作为自己的分内事，无论是医院内的培训，还是通过各种媒体平台，不遗余力地把相关知识广而告之。

同时，詹红更要求急诊科医生要练就火眼金睛。“急诊思维与普通门诊思维是不同的，在急诊室，医生作出诊断和治疗之前，更需要进行迅速的判断。比如一个因胸痛就诊的患者，接诊医生除了需要想到几十种与胸痛有关的疾病之外，还要迅速从心肌梗塞、主动脉夹层、肺栓塞等多种可致命的胸痛中排查病因。”詹红说。

詹红举了一个这样的病例：一位40多岁的女性就诊时说自己有过脑梗塞的病史，结合病人当下的状况，詹红预感到这个病人有发生即发性脑栓塞的可能，叮嘱相关医生和护士做好相关准备。事情果然如她所担心的一样，该女士在转往神经科接受进一步诊断时突然病发，所幸医生准备充分，及时施救，将其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急诊科医生应该比任何人都要信奉时间就是生命这条金科玉律。”詹红在日常工作和教学中一直这样告诫科里的医生和她的学生们，以自己丰富的经验指导他们本着“先救命后辨病，先对症后对因，先重后轻”的原则，在急诊黄金时间窗内救治患者。

不顾一切为病患争取时间的詹红却很少将同样的心思放在家人身上，这是她的愧疚之处。不要说在节假日里陪家人，连丈夫生病就住在同一家医院，詹红都抽不出身来告个假去陪他，以致早上查房的医生奇怪为什么见不到病人家属。

“其实很多医生都有这个毛病，”詹红说，“对病人事事上心，对家人反而很少关怀，我认识一名肿瘤科医生，因为父亲的去世一直在内疚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带他去检查心脏。”

詹红忆起幼时因为医院失火，母亲着急参与救火、转移病人而将她锁在房内的故事，“这大概就是家学渊源吧，我身上流着跟她一样的血。”詹红笑道。

采写｜廖维佳

编辑｜Henin Catherine

广东卫生在线全媒体团队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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