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诗歌集《诗经》,里面就充斥着太多有关男女之事的描写。但其中涉及到性的部分,都使用了隐语。
“艺术作品如果没有涉及性方面的、表现普遍人性的东西来赖以生存的话,它不可能获得赞赏,更不可能流传。”
“知道”(nz_zhidao)跟你谈谈,文学中的性描写,有必要吗?
(视觉中国/图)
小时候看《水浒传》,未删减版。虽然书中没有什么女人,但也保留了三两处关于男欢女爱的描写。那时候还小,对于那方面懵懵懂懂的,及至成年后再看,才知道是朝云暮雨之行乐。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在古代太多的文学作品中,实际上关于性的描写不胜枚举。只不过,你若不掌握解锁姿势,可能也就看不懂这是在描写啪啪啪了。
诗歌中的性哑谜
诗歌是最早的文学形式,无论王侯还是平民,都能通过唱直抒胸臆。最早的诗歌集《诗经》,里面就充斥着太多有关男女之事的描写。但其中涉及到性的部分,都使用了隐语。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国风·郑风·狡童》
翻译成白话,它的意思就是,你这个坏家伙啊,为什么不与我一起吃饭,都是因为你,让我碾转反侧睡不着啊。
这么翻译的话,也没差错,不过“食”这个词,可不仅仅有吃饭的意思,它的隐喻,正是指向性的。孟子与告子辩论,告子说“食色,性也”。意思是说,饮食和男女之事,是人的基本生存需求,这两者是对等的。此一来,古人也就把食等同于性,且经常用食来隐指性了。可见的是,在孟子的更古前,世人就把食看作是性的暗指了。
如此一来,《狡童》再翻译就变成了,一个思春的女子在埋怨男子让我睡不着啊。想做羞羞的事,还要写成诗,看来还是古人比现代人直接而浪漫。
另一个可以佐证食等同性的例证是,古代有对食一词。何为对食?你可以理解为两个人对着吃饭,可在古代并非这意思,对食即两个宫女或者一个宫女和太监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宫中女性不少,然而真正的男人却只有皇帝一个,从妃嫔到宫女,大量青春正盛的姑娘们都处于性饥渴的状态,因此对食成风。于是《南汉宫词》有云:莫怪宫人夸对食,尚衣多半状元郎。“ 楼中见我金陵子,何以阳台云雨人。”(李白《出妓金陵子呈卢六》)
诗歌中另一个常见的词,就是“云雨”了。当然,云雨一词在古代章回体小说中频频现身,但是其最开始也是以诗歌的形态出现的。云雨一词,意即啪啪啪。
我们可能不解,为何下雨会被暗喻为男女行乐?古代认为,天下雨是天地之间交感形成的,天为阳,地为阴,交合而生雨,雨水能滋养万物,进而又孕育万物生长。男女之间,也是一阳一阴,通过行房也能孕育出新的生命,这一过程难道和下雨不是一样的吗?古代人的联想能力真是太丰富,现代人不及万分。
古代诗歌之所以产生性隐喻的词汇,是因为通过代指,人们不必直接称呼私处和行乐之事。不同的是,古代诗歌里的代指太过隐晦,只有识文断字的人才能理解其意思。不识字的屌丝群体,看着它干瞪眼不懂那是什么。
诗歌有雅趣的成分,有情景再现的功能。即使再直白的诗句,也要比文言文或者白话文更有意境。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它用雅致的语言放飞了人的想象力。由此,诗歌中一旦涉及到性,都会用到代指、暗喻、典故等多种曲折的描写方式,不为别的,就是让你尽情YY。
性是男人的武器
诗歌中性的部分太过隐晦,当新的文体出来后,作者在性的描写上便不吝笔墨了。全本写性的不多见,无非都是在文本中穿插着写几处罢了,通常这里面涉及到的性的成分,都不仅仅是单纯指向性的,还勾连着作者的其他意图。
比如说《水浒传》,通常被成为男人世界,但书中也有多处暗喻和明写到性。然而无一例外的是,凡是涉及到性的部分,都是作者将要污化女性的地方。
宋江媳妇儿阎婆惜出场的时候,书中这样描写她:
“鬓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金莲窄窄,湘裙微露不胜情;玉笋纤纤,翠袖半笼无限意。星眼浑如点漆,酥胸真似截肪”。
性暗示的成分居多,这样一个美人儿,宋江偏偏让她夜夜守空房,也难怪她要出轨张三郎。这里涉及的性暗示,是为阎婆惜其后出轨埋伏笔。关于阎婆惜性暗示的部分,作者并不是为了性写性,而是通过性暗示,凸显宋江的不近女色与好汉本色。此后书中另外两位偷情的女性潘金莲和潘巧云,无一例外也享受到了被作者写成“荡妇”的殊荣。
电影中的西门庆与潘金莲(电影截图)
有趣的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武松,在作者的笔下,也极其隐晦的做了三次调戏妇女的事。
第一次是杀嫂的时候,“两只脚踏住她两只胳膊,扯开胸脯衣裳”。第二次是出言调戏孙二娘,“我见这馒头馅肉有几根毛,像人小便处的毛一般……恁地时,你独自一个须冷落”。 第三次是调戏蒋门神媳妇,“抢入柜身子里,却好接着那妇人……被武松一手接住腰胯”。
这三处都有着强烈的性暗示成分,杀人还要袭胸,丈夫不在就调戏别人的老婆,怎么看都不像好汉的作为。在作者看来,这三个女人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所以,武松出言或者出行相污,是作者对女人赤裸裸的羞辱。
书中通篇都是这样的观念,但凡涉及到性描写的部分,基本可断定对于涉事的女性而言就不妙了。这符合古代正统的价值观念,性被污化为不齿的、隐匿的、苟且者才会做的举动。好汉,就要不近女色。这般直男,让人不禁失笑。
而《金瓶梅》更是把性暗示写成了赤裸裸的性明示,书中动辄都是那事儿,连章节标题都让人感到血脉膨胀。
男女那点事古今都一样,不同的是,古今对于行房的语言使用上,有一些差别。攮入、牝上、麈柄、那话……这些词单独看得你可能一头雾水,但把其融于性描写中,你也会立刻知道它们代表什么,更甚的是,古人也会玩SM。
性是《金瓶梅》的始终,也是西门庆控制其所有女人的手段。书中大量的性描写既像是为了性而写性,又像是为了宣扬性的恶而剖析性。西门庆是绝对的主导者,也却因为性和女人丢了命。一方面男权下的女性是臣服的,也因性又放荡至极;另一方面女性是男人的奴隶,但性起时又敢做出任何事情来。
《水浒传》的西门庆。(电视剧照)
而在当代长篇小说《白鹿原》里,陈忠实开篇即写道: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这不算性暗示,也还是跟男女性爱有关联,而后紧接着,就是写白嘉轩的生理秘闻充斥了方圆十里八乡。性对于白嘉轩不神秘,却仿佛成了他自己背负的一个诅咒。以至于他把自己的精子弄给猪吃,看看是否真的如同乡人传论的那样,是毒水。
及至到儿子白孝文出场,围绕下一代的,仍旧是性。只不过这个因为结婚早而懵懂不知的憨娃,在尝到性的甘甜后一发不可收拾。白孝文对性的向往,和黑娃在田小娥的调教下对性的热望,相映成趣。其后,白孝文和田小娥相逢,前者对性的体验,更不被白嘉轩这位当年背负生理诅咒的人所理解了。
性,成了男人的工具,成了拴住女人的枷锁。
性是文学的灵魂
性对于文学,通常是穿针引线的。当然,那些单纯为了性而写性的除外,性是有魔力的,无论是穿插着的性描写,还是大量的性描写,性任何时候都是最吸引眼球的地方。
因为性行为本身的愉悦感,就是生理上的奖励机制,这样机制存在,是为了促进生育和基因的延续。作为高等生物的人类,生理上的愉悦感,最终演化成为心理上的愉悦,并且和生理结合,让愉悦感成倍的增加。于是,人类最快乐的时光,就包括与爱人在床上的时光。
电影《白鹿原》剧照。
然而性又是隐秘的,这种隐密性同样源自于生理机能。性与生殖有关,而生殖涉及物种延续的生死大事,且具有唯一性。
而且蒙哥马利·海德在《西方性文学研究》中认为:“艺术作品如果没有涉及性方面的、表现普遍人性的东西来赖以生存的话,它不可能获得赞赏,更不可能流传。”
虽然此话并非绝对,但也道出了文学创作中的性描写是一种普遍现象。有文学家认为,文学作品是通过对现实社会的剖析来反映人生的,而两性关系是人类的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关系,因此作家必须客观地反映这种关系,这也应该是文学最基本的色调。
文学是人学,文学是世界的复制和再造,文学不死,性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