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瑾

粤商，广泛意义上可以指广东籍的、在全球范围内，或者非广东籍、在广东地域内从事商业活动的商人群体称呼。本文侧重于讨论对广东乃至中国经济发展有着实质贡献的后者。粤商群体最重要的文化精神特征，即为在商业领域开疆扩土、勇于开拓、冲在前沿、抢占先机、引领行业。

粤商精神特质与在地文化影响息息相关。岭南地处中国南疆及以南的越南红河区域一带，曾被称为“南越”，其文化有着清晰的地域特征，与代表中国主流价值取向的中原文化差异较大，从而体现出海洋文化与内陆文化的明显不同。中国古代文化核心区域是今天的山西、陕西、河南以及北京西南之地域，离海较远。中原传统儒家文化强调“礼治”，强调等级秩序，以维护封建社会的统治。“仁”是儒家道德体系中的最高原则，“孝”与“悌”是“仁”的基础。“百善孝为先”“父母在，不远游”都强调孝敬父母为人生之要义。以逐利为经营活动目的的商人在中国传统文化里被形容为“无奸不商”，商人文化很长时间是被边缘化的。南越被中原视作未开化之地，对于海洋的探索长久以来并不被封建王朝统治阶级重视。有着浓重商业文化传统的南越文化并没有在意来自主流文化的评价与藐视，而是勤恳务实、低调灵活地进行商业活动，继承并推动商业文化自身的进一步发展。

通向南海的交通掌握在越人手中，而广州，即古代的番禺一直以来都是南方最重要的海上枢纽，是古老灿烂的中华文化从陆地走向海洋的一个重要文化节点，是从泉州起源的“海上丝绸之路”的主要贸易城市。在唐代，广州就作为对外贸易的活跃港口，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窗口城市。东南亚以及欧洲的商品都从这里进入内陆，然后通过内陆、世界一流的运河及内河系统运输到中国北方等地。伴随着贸易而来的是中国海洋文化的觉醒，广州成了当时中国经济全球化的“排头兵”。1757年，清政府闭关锁国后，规定广州为唯一贸易交易港口，粤商的独特性与在中国近代社会的重要性更为凸显，其自成一体、主流文化之外有益补充的文化使得粤商与“十大商帮”的其他成员虽同为商人、但文化迥异。广东商帮“靠海吃海”，其逐利多与海洋有关。海纳百川，海洋给了他们宽广的胸怀与开放的心态，他们通过贸易互动的方式学习新知识、获取新经验，并将之消化、用以指导在地化行业发展。没有内陆经验可以借鉴，粤商就自己摸索出与外商打交道的经验，这些异域文化再从广东传播到内陆，使得广东很长时间被视为社会潮流引领之地。这种文化交流与传播走向与当时的货物贸易流向极为相似。它推动着社会从只重视农业发展的农耕文化向手工制造业、商业等兴起的工业文化靠近，人们可以从事的社会行业变得多元化，从而促进了文化、技术的传播与交流。

古往今来，粤商都是勇于试新、接受新事物、学习新知识、挑战新行业的商业领袖代表。马应彪1914年在广州长堤大马路经营中国第一家百货公司——先施粤行，这是国内第一次出现在一个固定场所经营多种商品，先施使用“通天礼券”、电梯设备、顶楼游乐场、晚间节目表演、“一元店”“十元店”等现代百货仍然使用的各种经营策略吸引和扩大客户群；广东南海人陈启沅1872年在南海县简村投资开办继昌隆缫丝厂，将手工缫丝之风引领到机器缫丝之路上，使机器生产成为新鲜事物；在轮船招商局工作期间，广东香山县人唐廷枢制定出台中国海运企业的第一部航行规章《航海箴规》、珠海人士徐润收购美国旗昌轮船公司以及富有经营轮船公司经验的郑观应的商业操作案例，都奠定了中国航运业的基石；唐廷枢和徐润意识到轮船保险的重要性后，于1875年在上海成立了保险招商局，开启了中国的保险业……

粤商不仅快速认知、建立新行业，更不断创新销售技术、推动新产业发展。“蛇王满”不断研制新菜品、推陈出新销售蛇肉，使蛇宴在广东地区普及开来并大受欢迎；广州老字号“潘高寿川贝枇杷露”、张裕葡萄酒、先施百货、冠生园食品公司等都利用过报纸登出广告进行商业宣传；通过与艺术形式结合，粤剧与电影《白金龙》的火爆使得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白金龙牌香烟销量猛增，畅销东南亚。

现代粤商秉承先辈文化精髓，与时俱进，勇闯新型商业领域、独占鳌头。深圳的腾讯公司在中国力推“互联网+”发展战略，提出传统优势行业与互联网科技技术结合，从而完成产业转型升级、提升内核竞争力，试图打造出“互联网+”的全新社会生态系统。此发展战略受到国家肯定，在国内受到大力提倡与推广。腾讯公司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马化腾自身创业奋斗的历史就是一部中国互联网发展历史的浓缩：他由熟悉的传呼机技术领域进入商业；创立OICQ、然后被告侵权、产品失败；再到创办腾讯公司，其“即时通信技术”使腾讯迅速壮大，成为互联网业界翘楚；近几年，旗下微信产品与手机载体的完美结合，直接侵占瓦解博客与微博用户市场。这两项产品拥有中国几亿用户，几乎只要上网的中国人的电脑或手机都会安装使用这两个软件。腾讯不断找寻市场热点、不断试新、不断创新网络收费模式，将产品链不断丰富、自成体系，成功改变了中国人的沟通模式。2017年，马化腾再次入选财富杂志最新公布的“2017中国最具影响力的50位商界领袖”。今年8月，福布斯实时富豪排行榜上，马化腾这位含蓄内向的潮州人因为腾讯股价上涨成为中国首富。

商业思想家华为任正非、打造出世界级民族旅游品牌长隆集团的苏志刚、商业超人李嘉诚、商界女强人格力电器的董明珠等，这些新粤商继往开来，不断思考与践行商业发展新趋势、新模式，快速高效地领跑业界。如果说单身只影冲向美国西部开荒辟地、不论出身背景、靠自身奋斗实现个人价值与梦想的西部牛仔是“美国梦”的意义源头与文化符号，那么粤商就是当下中国借助“一带一路”建设与“粤港澳大湾区”发展机遇，最有力地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中国梦”的“领头羊”和“排头兵”。开拓进取、敢想敢干、强悍坚毅的岭南商人将会带领广东商业走向新的高度。

（作者系北京市社科院文化研究所副研究员）

【原标题】一往直前 开拓先锋

——文化维度下的粤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