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农键/图）

在3月14日，我们发起了企业漂绿榜投票（漂绿，意指企业宣称环保，却言行不一），得票排名前五的企业是：耐克、中国盐业总公司、华北制药、立邦和康师傅。完整投票结果，请点击此处查看。

一些生活用品的知名品牌、制造商甚至自带环保光环的企业，它们的网站、社会责任报告里充斥着环保理念和故事，企业却屡屡被环保组织举报、政府通报。

“与政府的关联关系越紧密的企业，如补贴、专项等，在缺乏有效监督的情况下，越容易出问题。”

“国际上包括香港的ESG环境、社会和管治报告要求上市公司必须披露环境信息，内地还没有要求。”

拧开一瓶矿泉水、往锅里撒入糖和盐、吞下一颗药丸或是给爱人手写一封情书——这些时候，你可曾想过，生活用品的制造商和你讨厌的空气污染、黑臭河塘有何关系？

坐着电动汽车、开着节能灯、刷着环保油漆——你又是否坚信自己在为环保做贡献？

很难想象，一些生活用品的知名品牌、制造商甚至自带环保光环的企业，它们的网站、社会责任报告里充斥着环保理念和故事，企业却屡屡被环保组织举报、政府通报。

宣称环保却言行不一，它们都是这个渴绿时代的漂绿者。

不 同于单纯的环境污染事件，漂绿是一种虚假的绿色营销。2009年，南方周末首次将舶来词“Green Wash”引入国内，至今发布了八期榜单。2017年，南方周末在“3·15”国际消费者权益日期间发布2016年度漂绿榜，不同于往年的石化、水泥等重 工业，本期榜单聚焦与你我衣食住行密切相关的企业。

漂绿竟离生活如此之近。

1政府通报加严经过近一个月的公开资料整理与采访，20个企业入榜。

看到榜单后，昆山杜克大学环境研究中心和环境政策硕士项目主任张俊杰的第一反应是“跟自己理解的有点不一样”：“我理解的漂绿是伪君子、口头环保派，但是不触及法律底线。”

张俊杰曾在美国教授环境经济学，在他的印象中，西方的漂绿基本建立在环境普遍守法的基础上。而南方周末的漂绿榜单上，一眼看去大都是违法企业被政府通报。“这更像是环境违法榜单，可以说是中国特色的漂绿榜。”

1990年代，绿色营销在西方风靡一时，模糊、误导甚至是赤裸裸欺骗消费者的情况不断增加，漂绿一词流传开来。2007年的一份国外报告提出了《漂绿六宗罪》。南方周末也在此基础上拟定了“公然欺骗”“前紧后松”等十大漂绿表现。

政府通报变多，确是南方周末8年漂绿榜中呈现的趋势。早期的漂绿榜案例线索较多来自环保组织和媒体报道，随着新环保法的执行、重点企业在线监测体系的建立，政府的线索越来越多。20个案例中，17个被政府通报。

2016年，高级别的中央环保督察组更提升了这一趋势。河北省相关部门对华北制药10家企业的现场调查正是基于中央环保督察组的反馈。

不过，漂绿中也有地方政府的影子。中央环保督察组就向江西省反映，南昌市违反国家和江西省有关环保规定，支持江西晨鸣纸业有限公司擅自扩建二期项目，并要求市环保局为其补办环评审批手续。

根据晨鸣纸业披露的年报，从2016年4月到9月，因为环境治理设施运行不稳定，造成了废水和废气指标波动，环保局给江西晨鸣开了6张罚单。

除了政府通报，榜单中环保组织的举报案例则对企业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比如对耐克公司有毒化学品去除计划的督促，对迪士尼要求加强授权、供应商管理的建议。

2行业性漂绿有的行业，一旦政府管得严了，就漂成“窝案”。

最为典型的是2016年9月，针对有牌无车、有车无电、标识不符等行径，财政部通报了新能源汽车的骗补行为。这也是榜单中企业最多、罚款金额最高的案例，涉及23个企业、上亿元的补贴收回和罚款。

中国新能源汽车保有量虽然是全球第一，也仅有100万辆，骗补竟涉及如此多的企业。复旦大学环境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李志青认为，行业性漂绿很可能因为“存在制度性的漏洞，与政府的关联关系越紧密的企业，如补贴、专项等，在缺乏有效监督的情况下，越容易出问题”。

原本为机动车尾气防治重要防线的机动车检测行业也问题一大箩。2016年6月，环保部通报5省共19家机动车排放检验机构违规。

另一个集体漂绿的就是净化器行业。2016年10月，质检总局通报的空气净化器不合格产品检出率高达24.6%，相当于每四台抽检产品中就有一台不合格。和通报一起公布的“消费指南”中，质检总局还特意强调：“进口产品不一定质量就好。”

的确，哪怕外企云集的行业，在地方政府环境监管加严时，也漂成“窝案”。

知名油漆企业立邦承诺“绝不改变地球的颜色”，平时的广告也走清新路线。没想到因未在密闭空间中进行产生含挥发性有机物废气（VOCs）的生产活动，被处罚4万元。

在上海市环保局的网页上，2016年有178条罚单，不只立邦，威士伯、生产PPG大师漆的庞贝捷也都赫然在列。处罚原因一致，漂绿口号也类似，PPG大师漆声称“许多产品线已经达到零VOCs或超低VOCs的高性能标准”。

严控VOCs是上海市2016年的重点要求，在2016年初的上海市两会答记者问上，时任市长杨雄就表示要全面完成约170家挥发性有机物重点企业的治理。

不只是一线城市抓得紧，其他市县加严环境监管之后，当地的支柱产业也集体出现漂绿。

湖 北省应城市岩盐资源丰富，央企中国盐业总公司和井矿盐企业久大集团都分别有两个公司出现在环保部“2016年第一季度主要污染物排放严重超标的国家重点监 控企业名单”，以及湖北省8月发布的尚未完成整改的突出环境问题清单中。这4家企业都被停产整治，其中3家都属未完成的“上大压小”项目，罚款80万元， 中盐宏博有限公司被罚款180万元。

3污染名声越大环境披露越好2017年漂绿榜没有列出往年榜上常客——化工、钢铁、火电、水泥等排污大户，但它们仍是政府通报乃至公益诉讼被告席上的常客。

相较于重工业，衣食住行行业的厂商环保罚款单笔金额要小得多，除新能源骗补外，案例中最大的只有180万元，大部分在10万元以内。

但也一样顽固。榆林市环保局的网站上，光针对中盐榆林盐化有限公司的罚单就有数页。原因也是五花八门：无环评手续新开挖卤井、倾倒含盐固废、沙坑渗排含盐废水……

因超标排放污水，中国重汽集团济南卡车股份有限公司连吃10张环保罚单，连执法人员都向当地媒体表示非常无奈。最终，按日计罚累计一百多万元后，公司终于承诺建设污水管道。

20个案例中，对于南方周末记者的采访，大部分大企业都积极回复已整改完毕，又把公司的可持续发展或是社会责任口号强调了一遍。

“涂料企业顺应市场才能为自己谋得发展的机会。尤其是在国家节能环保的号召下，需要呼应环保、节能主题。”对如何看待中国严格的VOCs管理，立邦公司邮件回复称。

值得注意的是，基于公开资料整理的漂绿榜单让不少人甚至环保界的人士惊讶：它怎么会上榜？怎么这么多大牌企业？

公众平时接触的往往只有绿色业绩，政府的处罚、环保组织的举报信息则沉在海量信息里，少有人知晓，媒体的报道也只是过眼云烟。

环 境信息披露得如此不好，很难想象20个案例中13个都是上市公司关联企业。李志青的团队曾分析过上交所14个重污染行业185家公司的年报、企业社会责任 年报等公开资料。百分制中，所有行业的均分都低于50。钢铁、煤炭和石化行业得分最高，建材、制药、纺织和酿造这些和公众生活更密切的行业反而得分最低。

“污 染名声越大的，相对披露越好。披露少也和企业没有做好准备有关。环境信息和财务信息类似，技术和专业强。披露越精细，质疑就越多。万一披露不准确，反而引 起误解。”李志青说，“国际上包括香港的ESG环境、社会和管治报告要求上市公司必须披露环境信息，内地还没有要求。”

作为南方周末漂绿榜多年的老评委，商道纵横总经理兼商道融绿董事长郭沛源觉得企业的社会责任报告披露环境违规信息并不难堪：“不只是披露问题本身，还有问题分析。第一，对于出现的问题做了什么控制；第二，如何把教训变成经验，吃一堑长一智。”

内地上市公司是否也要ESG信息披露，从近期的政策动向中，郭沛源感到可能性很大。

4白名单制度南方周末几大微信公众账号平台共计8319位公众投票，公众越熟悉的企业，票数越多。

“有没有言行一致，认真践行环保承诺的企业榜单？”一位网友给南方周末留言。

这 也是长期推动环境信息公开和绿色供应链管理的公众环境研究中心（IPE）的想法。“我们也在想能不能换个思路去做，去年底IPE作为技术支撑单位参与中国 房地产绿色供应链项目中钢铁和水泥两个重污染品类白名单的制定。”IPE相关工作人员说，“希望房地产品牌的行业采购来推动钢铁和水泥企业减排。”

让房地产商选购白名单中的钢铁水泥，漂绿与生活如此之近，普通消费者有没有一份白名单可以参考？“我们也想在其他行业推出白名单，引导消费者绿色选择。”

IPE的数据库中已有三十多万条违规记录，企业的整改和说明也会及时更新。如2017年3月14日就有一条可口可乐的客户糖厂对废水违规记录做出说明的记录。

IPE绿色供应链团队都是85后和90后，逛街时看到琳琅满目的品牌，第一反应不是新款和折扣，而是“这个品牌的供应商有没有违规”。

中 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以下简称绿发会）副秘书长马勇认为可以通过诉讼解决漂绿行为。追踪政府的通报和新闻热点，他们发起了危废倾倒、大气污 染、腾格里沙漠污染等多个公益诉讼。“只要法院认可判决，形成判决结果，就有示范效应，很多的诉讼就跟着来了。这些大公司，就怕示范效应。”

不过，起诉大公司也旷日持久，绿发会诉大众汽车、自然之友诉现代汽车的案子都还没有结论。

在李志青看来，相较于投资者，老百姓还是偏弱势的。李志青团队对于上市公司环境信息公开的研究正是为绿色金融服务：“绿色信贷、债券都依赖于环境信息公开。投资人也很慌。”

中国在2016年一跃成为全球最大的绿色债券市场，2017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大力发展绿色金融”，遏止漂绿，尚待消费者和资本的共同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