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16日18时17分，广州市公安局荔湾区分局民警根据事先掌握的线索，到海珠区南田路昆仑一街某住宅对一制毒窝点开展抓捕。其间，办案民警林云将自己的防弹衣让给协助警方开锁的群众谭飞龙。行动中，毒贩突然开枪拒捕，林云左手、腹部共被毒贩击中3枪，3枪均为贯穿伤；谭飞龙背部中弹，防弹衣被击穿。后经医院全力抢救，林云脱离生命危险，谭飞龙因伤势过重不幸牺牲。

林云，2015年被公安部评为“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雄模范”，现为广州市公安局荔湾区分局冲口派出所三级警长。

谭飞龙，生前为广州市荔湾区芳村一家五金店的老板，曾荣获“中国好人”、“感动广东十大人物”、“广东好人”等荣誉称号；2015年10月25日，第五届广东省道德模范评选活动，获“见义勇为模范”称号。

---

林云他们交火后双方的子弹数比例是2：26。

这是一组生死时速的数字，是决战胜败的命脉。2发子弹是警察一方的数字，对于林云他们来说，就是命悬一线的致命较量。26发子弹是毒贩剩在弹匣内的，如果这26发子弹上了枪膛，那就是26道地狱的令牌。

白俄罗斯作家斯韦特兰娜·亚历山德罗夫娜·阿列克谢耶维奇写的《谁第一个开枪，谁就能活下来》，很显然是一篇关于生与死的文章，记录了阿富汗战争中苏联军官、士兵对战争细节的真实还原，是一场死亡之旅。而我写上面的那些子弹，无疑生死之战正发生在眼前。

“子弹射进人体时，你可以听得见，如同轻轻的击水声。这声音你忘不掉，也不会和任何别的声音混淆。”阿列克谢耶维奇这样写到。也就是说，这种“死亡”是在尖硬与柔软的物理动能中完成的。枪给了子弹飞行的速度，子弹在出膛时产生动能，而这种动能所发出的声音是特别的，像有人在敲击着地狱之门。

一颗子弹出膛与一颗子弹飞行，它们是意义截然不同的射击，勿庸讳言，是正义与罪恶的较量。

当我得知林云的故事时，惊异于他面对死亡的冷静。

---

林云听到子弹高速飞行产生的“冲击波”，像鞭子划过空气的声音，然后尖啸地穿梭，瞬间身体像被水击打一样闪过剧痛，从手臂从肚子，一种死亡的侵彻力正向全身蔓延。

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弥漫，如一条火舌马上就要燃烧到大脑，他用力高喊，并不知道自己的喊声是那么清楚、庄严、坚定、辽阔，带着藏羚羊似的嘶叫，在“空旷的原野”中仰天颤动：“小心，有枪！我中枪了……”

突然又是一次尖锐的穿梭，林云腹部再度被打中。他的耳边传来子弹纷乱的“尖叫”和战友的怒吼，意识陷入浓雾一样的黑暗之中。他用左手捂住肚子上的枪眼，血从指缝间无声地流出，流淌在长长的阶梯上，像举行盛典铺展的红地毯，艳得触目。

此时，他似乎看到蓝天，耳边听到飞鸟的叫声如银铃般穿过，他的意识在闪回：

9月16日，阳光正好。

他看到自己和战友匆匆穿行在老城南田路昆仑一街。那些商铺门前有老人们在喝茶闲聊，一些小孩子在玩滑板，两三条黄毛白毛的狗在孩子旁边打圈，偶尔汪汪地吠叫两声。

他们来到18号一栋居民楼前，锈迹斑驳的防盗门像远古的鸟笼紧锁。他们请来“开锁王”谭飞龙（外号“开锁辉”）帮忙开锁。谭飞龙将紧锁的铁门终于打开，谁也不知道这是生死窄门。

那天，林云和战友在天河区员村四横路121号查获了一批制毒工具，收缴冰毒3300克，并循线深挖出毒贩头目黄某文（绰号“捞哥”）在海珠区有一个大型制毒工场的重大线索，抓捕在即。

林云见赶来开锁的谭飞龙一身大汗，便说：“谢谢啦兄弟，你先回去吧，这里危险。”谭飞龙笑着说：“等会吧，也许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这里危险，你把这个穿上！”林云毅然脱下防弹衣，不由分说地套在谭飞龙身上，并帮他扣紧，而这个举动让一旁的战友着实捏了一把汗。

如果你能停顿一下，移动目光，就会发现这个楼道光线比较暗，楼梯也很窄。在这样的地方如果发生枪战，很难找到掩体，没有树木、围墙、篱笆，只有民警的肉身。也就是说，生死对垒，黑白秒杀悬于峭壁之巅。

显而易见，毒贩在暗处，警察完全暴露在“峭壁”。唯一能观察到毒贩动静的，只能是二楼楼梯的转角。“进可攻、退可守”，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林云，二楼的楼梯口其实就是成败的要道。从战术角度看，那是一个攻防两端的最佳结合点。稳住了二楼楼梯口，便掌握了这场战斗的“制高点”和主动权。

“二楼，让我去吧！”这位英勇的年轻民警干脆利落地请缨。

---

他长得清瘦斯文。皮肤微黑，剑眉小眼，目光中闪出一簇簇光，有些像弦上之箭。从外形找不到高大英武，却从内里感受到一种凌厉的锋芒。

我们常常不由自主地把责任这一概念同士兵的职责相联系。顺着我跳跃的思维先来感受下“责任”的低微与宏大的品格。1800多年前的庞贝古城附近的维苏威火山突然爆发，庞贝古城被火山灰彻底埋葬。而古城中一位履职的士兵却仍然坚守岗位，因为那是他的责任。他因吸入火山气体中过多的硫化气体而窒息死亡，身体化成灰尘，但他的精神永存于人类的记忆之中。在巴尔波尼可博物馆中，还珍藏有这位士兵曾用过的头盔、长茅和胸铠。于此，责任往往同生命对等，它会上升为灵魂的信仰。

“忠于党、忠于人民……恪尽职守，不怕牺牲……”警魂在林云身上附体，他与士兵一样忠诚于职责。

夜色渐露。

18时13分，“砰—砰—砰”，三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天空的宁静。201房铁门从内往外被推开一条缝，毒贩“捞哥”手持格洛克手枪突然从门内向林云位置连续射击，林云下意识用身体堵向匪徒射击的房门口，子弹向他飞来，他听到身体的“击水声”。与此同时，林云用力往后推了一把谭飞龙：

“快，快撤离。”

谭飞龙躲闪不及，凶猛的子弹狂暴地发出兽性的“尖叫”，射穿防弹衣……

---

傍晚时分，天气渐变，外面刮起了大风。

生与死在进行着拉锯战。林云的大脑内只有“射击”二字，像上了发条的发动机没有商量的空间和时间，一切按照子弹的运程来进行。

“绝不能让歹徒冲出马路，伤害群众。”他看到一道红光闪过，在眼前像火的波浪模糊，光在远方扩大。他看到，蓝天下妻子穿着天蓝色连衣裙，娇美的脸像白云在飘动。他放开捂伤的手，奔突的血像盛典烟花绽放，他想去拥抱，挣扎着睁开眼睛，大脑开始恢复意识，他双手牢牢地举起枪扣动板机，随后身体沉入一片“云海”……

火光、枪声、硝烟、血液在我的大脑飞速旋转，《拯救大兵瑞恩》中的米勒上尉、《第一滴血》中的越战老兵兰博，到《X战警》、《生死狙击》等中的虚构人物刷爆我的记忆，虚幻与现实交叉的英雄固有模式风暴般扑打我的胸腔。

室外大雨滂沱。医生宣布：“谭飞龙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我们看到一条龙正飞越苍穹进入天堂。

黎明，雨过天晴。

经过7个多小时抢救，林云失去血色的脸上迎来了第一缕朝霞，那一日羊城的天空异常的蓝，纤云不染。

---

警方用倒数第3颗子弹击毙顽匪“捞哥”，送他去了地狱。

经过民警现场清点，发现“捞哥”持的是格洛克手枪，早已做好了与民警同归于尽的极端准备。他准备了两个弹匣，一个装弹37发，另一个装弹11发，除去与民警交火时射出的22发子弹，他的弹匣里足足还有26发子弹。而交火后的林云和麦卫文总共只剩下2发子弹。

事后，警方还发现，毒贩除使用了鲁格9mm子弹外，还使用了钢芯子弹，这种子弹穿透力极强，穿了防弹衣的谭飞龙就是中此种弹身亡的。

---

小知识

❶格洛克手枪

格洛克手枪，世界名枪之一，是奥地利格洛克有限公司研制生产的一系列自动手枪的统称。它的主要特点是广泛采用塑料零部件，不但小巧轻便，而且机构动作可靠，容弹量也大，击发速度快。现今格洛克手枪已被40多个国家的军队和警察装备使用。

❷鲁格9mm子弹

鲁格9mm子弹，又称帕拉贝鲁姆9mm手枪弹，是目前世界各国使用最多的军、警、民用弹。

❸钢芯子弹

钢芯子弹是以弹心材料定义的枪弹，它是由铅制成的铅套覆盖，铅套中加装钢芯，具有较高的侵彻性。它主要用来杀伤敌人的有生目标，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当穿甲弹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