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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是一个极具微博精神和微信精神的人，五千字，81条，把《道德经》就弄成了全世界翻译各个语种发行量仅次于《圣经》的一本书。

二十多岁读《道德经》，会觉得这里头话挺有意思，很酷。

三四十岁读可能要解困惑，六七十岁的时候甚至变成养生了，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要与之对应。

接下来要说《道德经》为什么会成为我的生命之书。

口述 | 白岩松

乌镇文化讲堂

老子写《道德经》的时候是被逼

道是什么？

“道”字，先写首，接下来一个走之，首就是脑袋，或者说是思想、智慧，走之是行为。因此中国最本源的字其实是知行合一的标志，而且笔划还真不能错了，你得先写这个首，然后是走之。

《道德经》恰恰如此，《道德经》分道篇和德篇，所以称其《道德经》。

道篇是大千世界宇宙运行规律的阐述，德篇是当了解了相应规律之后，如何指引你的行为。知行合一不就在这个道字上吗？

老子为何要写《道德经》？

老子过海关要出去溜达，被海关负责人扣住了。海关负责人，哟老子，打此过留个纪念吧，给我写篇东西留下，要不不放你走，老子写下五千字《道德经》走了，要不老子还不说呢，还不写呢。

“道可道非常道”，我们都知道这是《道德经》的开篇，但是那个时候没有句逗，所以这12个字还可以换个角度去解读。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一件事情你说东他说西这是常理，世界万象看似对立的东西，却可以相互转化。《道德经》中很重要的一个观点是，很多事情反着看。

我们这个时代都在聊什么？成功、智慧、有用、胜利、大、刚强，这是这个时代倡导的东西。

老子全是从反面说的，当我们这个时代四处吆喝成功学的时候，老子那说的是功成身退天之道，别在那呆着，什么事成了撒腿就跑，您别留在那，跟我们现在的成功学不一样吗？智慧在老子那就变成了愚，大智若愚，别那么聪明，你一聪明人们就开始跟你斗心眼儿，斗着斗着就复杂了，纯朴的东西就消失了。

老子是民主和女权倡导者

老子是是全世界最早的真正平等的倡导者。

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听天地不仁，以万物都为狗。No，老子的这句话是指天地从来对世间万物万人没有任何偏爱，在天地面前所有的事和人都是祭祀天地时候用草编的狗。

老子的平等观超越现在的平等观。我们现在强调的是人和人之间的平等，而老子则早就强调世间万物的平等，甚至都不是众生，他赋予了一切予生命。

老子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早的女权主义者。老子认为三种东西最接近“道”，排第一的是水，排第二位的是婴儿，第三位的就是女人。

他在《道德经》里不只一次用性，男性、女性等等去形容道和运行，他始终认为女性高于男性。

《道德经》里有9个字很重要，叫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如果要无为干吗要为？为无为，什么意思？事无事什么意思？味无味什么意思？

年轻人不爱吃青菜，不愿意喝白水，没味道，没意思。愿意吃肉、喝可乐，嗜辣。现在全中国人都吃辣的。觉得辣的好吃，是这个时代很糟糕的一个重要标志。为什么说是糟糕的标志，因为人们没有耐心味无味。顶级川菜没有一道辣菜，川菜的标志清水白菜，是把所有的味道做到回到无味的状态。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爱吃青菜，像今天中午吃的青菜，昨天晚上吃的青菜，好吃极了，肉的味道反而淡了，这个时候你才明白“味无味”的含义所在。

人世间的“为”是可疑的，故意的，弩着的，以百米冲刺跑长跑的为和功利的为，所以老子要反对这种为，他强调的是为无为，别刻意，顺其自然。

这个自然是自然万象这种概念，所以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还不是最高的，道法是整个世间万物运行的套规律。

去做无用的事

有用和无用是什么样的关系，在别人眼里往往都是白老师您主持节目的时候是有用的，所以只要我不是穿西装的时候就觉得不太适应。可是西装对于我来说是工作服，我天天穿工作服干吗？但是在别人的印象中是你有用的情形，有用和无用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对我来说曾经也一直在困惑。

现实生活中大家一直愿意做有用的事，主要是三个，能挣着钱的，能出了名的，能升了官的，剩下的就没用了。

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无用的，老子在这专门讲很多东西。比如说天地之间有点像风箱，如果在农村生活过的都知道烧炉子的风箱，他说天地之间就是大风箱，空的，你只要动，它产生的动力是无穷的，永远能够产出。真有道理，你想想风箱就是一个空，在空的过程中通过运动，永远能产生动能。

比如说刚才朋友说我从来不上微信，对，我不会在看似有用的东西去着力。朋友圈里有多少所谓有用的东西？有用的东西转八百圈都会到我的眼前，因为它最后有用。

我平常更多的时间都是在看书，听音乐，跑步，跟朋友聊天，发呆，但是我所有你们认为有用的时光，全来自于我做无用事的时候所积累的东西。我经常看着看着书20多分钟突然发现已经飞到无数地方了，会诞生很多创意。

我觉得一个国家要想有创造力，一定得有点闲钱，有点闲人，有点闲时间，没有这三闲很难。

所以有用和无用是什么样的转化，现在的中国人相当大的问题是放在有用的事的时间太多了，由于我们没有大量的时间去做无用的事情，创造力、想象力相当贫乏。当然我说这是对我的启示，我更有勇气去做很多无用的事。

“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我经常说心理按摩，给大家心理按摩，扛事，遇到表扬，遇到挫折遇到人生中痛苦的事怎么办？

我研究生抄完《道德经》以后，我让他们选十句最喜欢的话，结果就是二十三章里面的话“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很有意思。狂风吹不了一宿的，暴雨铺天盖地的下不了一天的，接下来他就给你解答了，狂风暴雨谁干的？老天爷干的，连老天爷都不能让它长久，更何况人？

我认为在现代心理的抚慰、调试和人生的漫长的路径当中，这一个章节是非常重要的，只要你能够坚信这一点“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你就会遇到任何事情都能扛过去。

一辈子想要成事或者被败事，恐怕就是三个因素，

第一，大势。

第二，你和什么样的人接触，你遇到什么样的人。

第三个，你自己的性格。

缺一不可。一个人成或不成，站起或跌倒，胜利或惨败，恐怕都是这三条共同在起作用。

有的人大势不好，遇到的人也糟糕，性格好，能够化解。我遇到丁聪老爷子我就知道，这老爷子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会站起来，跟我乐乐呵呵谈当初被派到黑龙江养猪的事，摸着我的肩膀：岩松啊，我养猪是我们那最肥的。你知道他一定能走过来。他后来重病做手术，我去看他。结果你知道老爷子冲我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哎呀岩松可好了，一直想减减不掉的肉，这一个手术都给我减下去了。你看，这个东西对他所起的这种，性格对他的帮助。

包括我采访启功老先生，启功老先生跟我讲一件事：有一天心脏疼，可能就是他们说的心绞痛吧，我睡不着，我就起来写遗书，写着写着睡着了，为什么？因为没什么可写的，睡着了。你说大家之大，这何尝不是一种大。

改变了人生的生命之书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

典籍上说，孔子见过老子以后，别人问孔子，老子什么人？什么情况？孔子回答说就是天上的一条龙，说明孔子是比较崇拜老子的。

人去问老子，岁数大了，您长寿的秘诀是什么，您的感触是什么？老子回答一句话，牙多硬啊，全掉了，舌头软吧？好好的，我现在全靠它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人身上最硬的东西真是牙，最脆弱的就是牙，牙医最挣钱。舌头最软，陪你一辈子，没什么损耗。

人活着的时候，生下来往你手里一递，这孩子真软和，人一死，不行了，都硬了。鲜活的草木，这花真嫩，一捏能出水，这树早死了，都脆了，对吧？老子来了一个评论，坚强死的信号，柔弱生的信息。他指的柔弱不是弱，或者很多人也应该是这样的翻译，是柔韧，是韧性，是柔软，是以下为上。

老子还有句话改变了我的后半生，跟水有关。

老子自问自答一个东西，江海为百谷之王，为什么？辽阔的是大江和大海，为什么？

老子接下来自己回答：很简单，因为它比别人低。海平面是零，最后千江万河归大海。他用此在《道德经》里多次比喻和用典，不光是江海，他强调下，身先下，然后小，等等，都是在强调这种互相。越是大国，他说越要以下的姿态。你说中国去见不丹，如果以大国的姿态去见，很难跟你交往。你要显得比他还平易近人，就好相处了。

江海为何最为辽阔？因为比别人低。可是生活中我们多少人，不要说成为江海，稍微有一点东西就牛得不行了，处处让人知道我什么都有。但是老子早就说过这么句话，“不自现故彰”，什么叫不自现故彰？你越不说自己，你越容易被彰显出来。你天天在说自己牛吧，我漂亮吧，我帅吧，别人反而就闭嘴了。

当你有很多优点的时候，别人反而没法夸你了，因为你自己先说了，你总说总说你这个优点会变成缺点，巨大的缺点。“不自现故彰”。同样的道理，更何况回到人的角度，当你比别人低的时候，你就会变得真的辽阔。

一书·《白说》

二十年前，采访启功先生。

当时，琉璃厂多有署名“启功”的书法作品在卖，二三十块钱一幅。

我逗老爷子：“您常去琉璃厂吗？感觉怎样？”

老爷子门儿清，知道我卖的什么药：“真有写得好的，可惜，怎么不署自己的名儿啊？”

“怎么判断哪些真是您写的，哪些不是啊？”我问。

启功先生回答：“写得好的不是我的；写得不好的，可能还真是我的！”

老爷子走了有些年了，还真是时常想他，这样智慧又幽默的老先生，不多了。

书画造假，古已有之，老先生回应得漂亮。可言论“不真”，过去虽也有，但大张旗鼓公开传播，却还真是近些年的事儿。如启功先生活着，不知又会怎样乐呵呵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