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兰群岛上有很多英阿战争时期留下的地雷，它们为了杀伤人类而设计，身材小巧的企鹅无法引爆，在过去35年里，这些雷区实际上变成了当地企鹅的自然保护区。现在，排雷工作终于要在当地开始，但动物保护者却担心，随着地雷被清除，企鹅们将失去它们的乐园。

企鹅乐园

我沿着一条踩上去嘎吱响的卵石路朝前走着，这条路通往一个海角。路的一边是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滩，再高一点的地方是长满杂草的沙丘，杂乱的草丛中有一种低矮的灌木挂着红色的浆果，当地人称这种酸甜的果子叫diddle-dee。

然而，这里真正令人吃惊的并非美丽景色而是声音。透过低沉的海浪声可以听到一种滑稽的动物叫声，它们源自成千上万只麦哲伦企鹅。一只守卫着它的路边巢穴的小企鹅伸长了脖子打量我，然后发出一阵刺耳的叫声，似乎在表达不满。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地人喜欢把这些企鹅叫笨蛋。

沙滩上偶尔还点缀着小撮的巴布亚企鹅，看上去非常诱人，但是在这些滑稽的小鸟和我之间横亘着一道铁丝网屏障，上面挂着显眼的红色警示牌，提醒人们这片区域可能埋有地雷、禁止入内。

这里是约克海湾，紧靠福克兰群岛的首府斯坦利。这里曾经是很受欢迎的一片休闲沙滩，然而，1982年4月2日凌晨4点30分，阿根廷海军突击队在此登陆，马岛战争(福克兰群岛又称马尔维纳斯群岛)由此爆发。74天后，当英国军队收复斯坦利时，907人丧生，其中大多数是阿根廷新兵。

为了拖延英军的反击，尤其是从斯坦利周围海滩发起的海上攻击，阿根廷军队在无人耕种的土地上埋下了几十万枚地雷，约克湾也变成了雷区。

幸运的是，对于企鹅，至少生活在约克湾的麦哲伦和巴布亚企鹅来说这些地雷并不构成威胁。福克兰群岛自然保护组织的首席执行官埃丝特·伯特兰(Esther Bertram )说，“它的体重似乎无法引爆地雷。”

义务和保育之争

在铁丝网后面，没有人类的侵扰，企鹅们在雷区享受了几十年平静安宁的生活。很多一度消失的本地植物也重新在这片地区安家。“自然生态系统还没有完全恢复原始状态，但是很多地方的生物状态都达到空前优良的水平，”南大西洋环境研究学院院长保罗·布雷克勒(Paul Brickle)说，“地雷当然是可怕的东西，而且很难清除——— 基本上需要人趴在地上一颗颗地将它们挖出来，这个过程必然会干扰沙滩、沙丘，破坏生态系统。因此有不少人会问：如果这样，移除它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至少最初的时候，福克兰群岛上生活的约3000名当地人中并非所有人都支持排除地雷。

福克兰群岛立法议会成员巴里·艾尔斯比(Barry Elsby)说，“坦白说，当地人对这个提议一点都不热情。我们宁愿这些雷区保持原样。它们都有着清晰的标识牌和围栏，从未有人因它们受伤。我们对英国政府说，‘不要把钱浪费在这里，去其他国家排雷吧，那些地方更需要将雷区解放出来，改造成农田。”

“不幸的是，”艾尔斯比说，“英国政府签署了《渥太华条约》，因此肩负排雷的责任。”1997年的《渥太华禁雷条约》迫使签约国(包括英国)清除其控制领地内的所有地雷。因此，即使当地人——或企鹅们——有不同看法，地雷必须被清除。

从2009年起，为清除福克兰群岛上的地雷，英国政府已经花费了数千万英镑。福克兰群岛排雷计划办公室的盖伊·马洛特(Guy Marot)负责监管一支由大量津巴布韦人组成的排雷队伍，这些排雷人员在清除本国地雷过程中累积了丰富的经验，可谓该领域专家。

艰巨的排雷工作

马洛特带我去参观了一个排雷现场。在一片广袤的荒野上，穿着防护装备的排雷专家英诺森特·玛德扎米里(In-nocent M udzamiri)顶着狂风骤雨向我解释他的工作方法：趴在泥泞的土地上，小心翼翼地清除随时可能在他眼前爆炸的地雷周围的泥土。他说，“关键在于谨慎。你必须小心翼翼，避免碰到地雷。你不能三心两意，不能想家或是想其他任何东西，注意力必须绝对集中。”

迄今为止，玛德扎米里和他的同事已经完成了700多万平方米的排雷工作。但是，随着排雷计划进入第5阶段，一些类似约克湾的环境敏感地区的排雷工作提上日程。福克兰群岛政府正在撰写相关环境影响评估报告，评估排雷可能对栖息着大量野生动物的地区带来的危险、影响和好处。

其中约克湾的排雷工作尤其困难。1982年布雷的时候，地雷被埋藏在沙丘的顶端，但35年来，这些沙丘在风的影响下早已改变了形状。即使有战后阿根廷政府交给英国方面的详细的地图，依然无法知道地雷的确切位置——它们可能早已移位，远离原来埋藏的地方，或是被深深埋到沙丘底部。

排雷人员可能需要使用自动机器将整片沙滩翻挖筛查一遍。他们计划在冬季趁企鹅们待在海上的时候排雷。但是这个过程可能完全破坏企鹅的栖息地和更广泛的生态系统。

潜在旅游业威胁

另一个潜在的威胁是旅游业。旅游业是福克兰群岛的主要经济支柱之一，每年，这片南大西洋群岛接待约5万名游客，其中大多数是乘坐往返南美洲和南极洲的游轮的一日游游客。

每次当游轮靠岸，总有数百名游客上岸观看野生动物。如果约克湾开放，这片距离斯坦利只有10分钟车程的海滩因为便利的地理位置将像磁铁一样吸引大量游客。

当地人还有另一个担忧。福克兰群岛的大多数海滩为私人所有，但约克湾是少数的公共海滩之一。一旦对外开放，可能迅速恢复战前地位，成为斯坦利最受欢迎的休闲场地。约克湾铁丝围栏之外的公共地区已经吸引了很多人到这里骑沙滩车，还有人在这里放牧牲畜。当围栏拆卸后，企鹅和其他野生动物是否还能保住它们的生态乐园无人能够预知。

2010年，马洛特监督了冲浪湾(Surf Bay)的排雷工作。那片同样紧靠斯坦利的沙滩埋藏了1800颗地雷。今天，当人们在沙滩上漫步、遛狗已经看不到排雷造成的破坏。

“恢复进程相当惊人，”马洛特说，“排雷程序包括原地炸毁反坦克地雷。爆炸在一些地方留下了深达10米的大坑，整片海滩变得像月球表面一样。排雷完成后，我们用沙将坑填平，并尽量采用能够确保生态尽快恢复的方式，现在你看到的就是最终结果。”

于是，当福克兰群岛居民正在为排雷的义务和环境保护的矛盾而烦恼的时候，生活在约克湾的“笨蛋”企鹅们暂时延续着它们无忧无虑的生活，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可爱动物能够享受现在悠然自得的日子的原因却是一场战争。

【原载】http：//www .bbc.com/news/magazine-39821956

【原文】MatthewTeller

【编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