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历史的风尘一路走来，明清石湾陶《魏仇伏貘》《醉酒李白》《苏武牧羊》《拍蚊公》等定点藏品首次跨越时空、聚首佛山石湾。它们中，既有带着东西文化传播使者烙印，在历经一个世纪的漂泊之后，首次从地球的另一面漂洋过海回到故土佛山石湾的佳作，还有第一次走出世代相传的“保险柜”、走进大众视野的“传家宝”。不论是反映宗教人物、神仙传说的儒释道题材，还是反映古人渔樵耕读的世俗生活场景，明清石湾珍品在“国际博物馆日”的第一次公开亮相，让人们于方寸之间，管窥石湾作为中国传统民间雕塑标杆的内里乾坤。

昨天是“5·18”国际博物馆日，在佛山石湾打造中国陶谷世界级陶瓷创新中心、建设中国陶谷的背景下，由20多位国内藏家奉献出的83件石湾明、清、民国时期的陶艺珍品，首次在石湾陶瓷博物馆集中展示，为“世界陶瓷看石湾”寻找最初的起点，为今天石湾打造世界级陶文化圣地提供厚重的视角和清晰的历史脉络。

◎跨越时空对话 展品价值创历史新高

“这是一件爷爷辈流传下来的藏品，历经清、民国和现代百年时间，既有清朝末年石湾陶塑宗师黄炳先生原作的魏仇，也有民国时石湾动物陶塑大家霍津补做的貘，还有当代陶艺家冯志伟先生为魏仇修复的帽子。”在这场名为“森罗万象——石湾明清民国陶艺名家珍品展”中，《红釉魏仇伏貘》甫一亮相就受到广泛关注，这件从没有流出过市场的宝贝，在此次展览上第一次公开亮相，被业界评价为非常罕见。

《魏仇伏貘》定格的是东周列国演义中的人物魏仇，在刚刚发现神兽貘的一刻，人物惊愕的表情动作与貘的恐惧相互对应，整个作品朴素、简洁但生动传神。而作品整体施以艳丽的石榴红釉，是石湾最为传统和带有标志性的釉色之一。

业界认为，这是对石湾陶艺鼎盛时期丰硕成果的一次展示和宣传，更是一次高水准高品位的文化盛宴。展览将展出至6月18日。记者了解到，这83件高质量的石湾明、清、民国时期的陶艺珍品，囊括了来自南石堂、文如璧、黄炳、陈渭岩、潘玉书、霍津、刘佐潮、刘传等名店名家的珍品，类别则包括有人物、动物、器皿，内容可谓“森罗万象”。

这些作品背后，凝聚着佛山石湾窑前辈的智慧和心血，它们曾经历的故事同样充满传奇。《魏仇伏貘》藏家就告诉记者，20世纪40年代初，正值日本入侵佛山期间，阿爷开设的古玩店一度生意惨淡，一天，一位穷人以两斗米的价格将这件作品送到了古玩店。阿爷将这件作品摆放在货架上之后，被一个日本军官看中，军官希望用当时发行的军票来换购作品，阿爷不肯，在双方争执之中，貘被不小心打碎了，看到价值受损，日本军官随之放弃，这件作品得以保存。阿爷后来找到石湾做牛做得最棒的霍津师傅，霍津重新修补了魏仇伏貘中残缺的貘。而昨天展览中人们可以看到魏仇的帽子，则是由当代陶艺家冯志伟先生代为修复的。

展品不只有凝聚了几代作者心血、代代相传的“传家宝”，还有的是藏家们不惜重金、历尽艰辛购藏到的宝贝。在上世纪70年代美国旧金山陶塑展览上，曾公开展示过的刘传作品《读书罗汉》，也首次回流到石湾，并在此次展览中第一次露出真容。藏家是来自于广东大名堂艺术馆的伍仲恺先生，今年2月，他以接近百万元的价格从美国旧金山拍下这件宝贝。其作者刘传先生，更是石湾陶塑在近代发展中的标杆人物。

事实上，无论从历史价值、经济价值、艺术价值还是研究价值来看，此次展览都创下了石湾同类展览的历史新高。

◎链接国际大拍场

石湾公仔重新受到收藏市场追捧

在人民大会堂、故宫博物院甚至古沉船“南海一号”上，石湾窑佳作惊鸿一瞥的同时，在业界看来，石湾陶艺蜚声海外，许多名家佳作在完成后很快就被藏家购藏，早期的作品更是分散在各地博物馆、收藏机构及私人藏家手中，此次石湾陶瓷博物馆从藏家手中征集到高水平的珍品，记录的是石湾陶发展中，作为市场另一端的收藏者们的智慧与心血。

事实上，对于石湾陶塑的收藏，在民国期间已经不乏追求者。而近年来，市场对石湾陶艺的审美水平在逐步提升，石湾旧器的收藏者逐渐增多，石湾旧器的收藏市场也在升温。不过，石湾陶艺界“藏宝于民”的现象从古至今一直存在，私人藏家大多都是识货之人，他们经过长期的积累，藏品甚至优于很多博物馆的馆藏，但这些绝佳的石湾旧器往往被放进盒子或者放在博古架上，供少数行家观赏把玩。

从创作室到收藏室的封闭链条正在被打破，石湾陶正不断与国际拍卖市场紧密链接。近年来，石湾陶艺正屡屡抱团出击国际性大拍场，“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面貌正是被迅速改变。

从广州赶来参加展览的自得堂堂主、收藏家冯玮瑜女士就表示，石湾陶收藏热正在兴起，上世纪80年代，在香港、台湾乃至东南亚，以霍英东先生、李嘉诚先生等为代表的企业家都钟情于收藏石湾陶。“在收藏市场，石湾公仔价值仍旧处于洼地，增值空间很大。如果今天的石湾陶能够继续传承骨子里的传统，并加上当代的语言，未来将更加受到市场的欢迎。”

石湾陶瓷博物馆馆长温桂梅则表示，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末，香港、澳门、台湾甚至欧美的私人藏家兴起了石湾公仔的收藏热，他们从石湾购藏解放前的石湾旧器，不少好的作品流到了国外。近年来，国内收藏界越来越关注石湾陶艺，解放前的石湾旧器出现了回流国内的热潮，很多藏家密切关注国外的拍卖市场，不惜重金从国外拍回心仪的石湾陶塑。而政府近几年对石湾陶艺收藏市场的培育，促使石湾陶藏家数量不断增加，分布范围也越来越广，香港、澳门、中山、东莞、广州甚至山东、江苏、北京等地的收藏市场也开始关注石湾陶艺，石湾公仔已成为收藏市场的主流艺术品。

◎世界陶瓷看石湾

为打造世界陶瓷创新中心“找魂”

不去炫技，只是在雕塑过程中秉承工匠精神，不断追求泥釉火完美融合的境界。针对此次展览中呈现出的作品特征，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廖洪标评价说，传统石湾的创作手法只运用了搓、拍、捏、贴、画等五种，却可以达到艺术上的顶峰，这些造型精妙绝伦、釉色温润厚重的展品带给今人无限赞叹之余，背后展示的正是石湾历代陶瓷艺人们不断传承创新的工匠精神。看似信手拈来，却无不呈现出艺人们高超精湛的陶塑技艺，从这个角度说，今人看到的陶艺珍品，正是对石湾“工匠精神”的最好诠释。

“在石湾致力于打造世界陶文化圣地的背景下，这样的高水平展览不但是向石湾前辈们致敬，更是亮出了石湾陶的精气神、挖掘出石湾陶瓷的文化基因。”石湾镇街道党工委书记毛伟锋表示，石湾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始点，正在充分挖掘石湾陶文化精神，加快推进石湾陶谷“一谷八园”的建设。

事实上，石湾镇街道地处禅城东南部，是佛山历史文化遗产最为丰富的地区之一。史料记载，石湾陶商品性生产始于唐，盛于明清，石湾陶从来都是直接面向市场、紧紧服务于人们的生活。清代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写道，“石湾之陶遍二广，旁及海外”，而《南海乡土志 矿物制造》中也记载，年中贸易过百万，为工业一大宗。石湾在改革开放后又成为国内外知名的建筑陶瓷生产基地，这里又出现和诞生了中国引进的第一条陶瓷生产线、第一片彩釉砖、第一片抛光砖、第一片微晶玻璃陶瓷复合板、第一片陶瓷洞石、第一片陶瓷薄板……包括石湾在内的佛山产区，在国际建陶市场上牢牢占据了“三分天下有其一”的战略地位。

在石湾打造世界级陶瓷创新中心的背景下，以高水平的明清名家珍品展览为载体，站在世界陶瓷看石湾的制高点上为石湾陶“找魂”，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探寻未来的发展方向，是石湾打造“中国陶谷”动作中的一环。

就在展览举行当天，石湾还进行了一场围绕“石湾陶现在与未来”的学术研讨会。“在故宫博物院数量宏富的中国古陶瓷文物中，有300多件院藏是石湾窑作。可以

说，石湾窑的精致之作得到了明清两代皇家的赏识，早早就以地方特产贡瓷的形式进入了宫廷。”故宫博物院研究员黄卫文，昨天中午一下飞机，就立刻与石湾分享了多年来整理故宫博物院石湾陶的收获与心得。

石湾窑产的梅瓶、花插、水注、水盛、罗汉等，都是进入故宫博物院的精品。以展览和研讨会为平台，首次系统向世人展示故宫博物馆中精美的石湾陶馆藏，提振石湾陶文化发展士气，是此次活动的题中之义。正如黄卫文所说，结合这些旧藏文物的原藏位置，可以管窥当时皇家的审美趣味和取向，对研究石湾陶在当时文化、艺术等领域发展产生的影响提供了独特的视角。

“北京的专家有很高的评价——石湾陶塑是真正的中国雕塑！”在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潘柏林的发言，则再次强调了这个观点，而这恰恰是对石湾陶塑整体艺术价值和艺术地位的一个定位。

广州美院已故教授胡博对石湾陶的评价很高，他曾撰文指出：“石湾公仔不是工艺品，而是艺术品、雕塑作品，甚至可以媲美法国的罗丹。”“无论从精神内涵价值与形式语言价值两个层面，石湾陶都可与埃及、希腊雕塑同级别。”这样的气魄与评价背后，立足石湾打造世界陶瓷创新中心，为石湾陶文化发展凝聚精气神、发掘高评价背后的文化精神和艺术价值，石湾正在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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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

专家解读故宫博物院300多件石湾陶藏品

◎陪后宫娘娘解闷

供皇帝养心殿里把玩

故宫博物院研究员黄卫文在昨天“石湾陶现在与未来”的学术研讨会上，首次系统为大家展示故宫博物馆中的石湾陶馆藏，他在故宫博物院从事石湾陶清宫旧藏整理研究，将沉睡在故宫库房多年的石湾窑宝整理归类。在黄卫文的解读中，石湾梅瓶、月白釉花插、长颈瓶、水注、水盛、御花园千秋亭的36尊罗汉等等，都是石湾窑进入皇家的精品。其中尤以器物和陶塑两大类为主，包括各式瓶、碗、盘、杯、香炉、花插、洗等。

“明清时期，宫廷不论是在日常生活、宗教祭祀还是内外赏赐等方面，都对陶器有着巨大的需求。除了明清御窑外，地方名窑产品比如广东石湾窑等制作也有收藏。古文字学家、考古学家、番禺人商承祚先生还曾在上世纪50年代向故宫博物院捐赠过一批石湾窑珍品。”黄卫文认为，众多入藏的石湾窑产品不仅突出反映了明清及近当代石湾窑陶业生产的工艺水平和特点，也是今人研究石湾窑陶业生产历史问题最具价值的传世资料。而80余件清宫旧藏的石湾窑“贡陶”传世品，正是明清石湾窑陶业生产与宫廷间联系的实物例证。

以“清石湾窑蓝釉牛式花插”的石湾陶藏品为例，花插的颈部两侧塑贴兽面衔环耳，外腹中间塑贴折枝花一株，外壁施墨绿色釉，釉面密布芝麻状黑点，气质高贵，曾收藏在故宫的寿康宫。

而清石湾窑蓝釉撇口瓶，曾“深居”多位皇帝先后居住过的养心殿，供皇帝把玩，明石湾窑绿釉凸花兽面衔环瓶，则藏于有“清代皇家宫苑”之称、中国现存占地最大的古代帝王宫苑承德避暑山庄内。

供奉于紫禁城内廷外西路寿康宫内的明石湾窑窑变花釉梅瓶，供奉于紫禁城内廷御花园中路钦安殿前西南侧千秋亭佛龛内的清石湾窑各色花釉罗汉坐像36尊，以及原藏于京城西郊清代皇家苑囿之颐和园内的明石湾窑窑变花釉三足炉等都是石湾窑珍品。此外还有一批由社会捐赠、收购以及经其他文博单位拨交等途径入藏的传世之作。

事实上，明清时期是石湾陶业发展的繁荣兴盛期，在大量生产民间日用和建筑装饰用陶外，还盛产各种艺术釉陶，尤以造型丰富、釉色多样的陈设用陶和具有写实艺术风范的各种人物、动物陶塑等最具盛名。这一时期的石湾窑产品行销地域广阔，素有“石湾瓦，甲天下”，“石湾之陶遍两广，旁及海外之国”等美誉。

在对故宫博物院近年“清宫旧藏”明清石湾窑藏品做了深入研究和统计后，黄卫文认为，在故宫博物院所藏数量宏富的中国古陶瓷文物中，现藏制作时代为明清至当代的石湾陶藏品共计有约370余件，藏品来源可分清宫旧藏及故宫博物院建院后入藏等两大部分。其中多数藏品为故宫博物院建院后通过社会捐赠、收购以及其他文博单位拨交等途径入藏，而原属清宫旧藏的石湾陶藏品现计有约80余件。

他的结论是，明清时期的石湾窑产品在广布岭南及畅销东南亚地区的同时，其艺术釉陶中的部分精致之作，更得到了明清两代皇家的赏识，应以地方特产“贡陶”的形式进入皇宫，成为宫廷内的陈设与珍藏，显然“石湾窑不过长江”之说是不符合历史实际的。

■历史

作为广东外销陶瓷重要生产基地，产品远销海外多个国家

◎石湾陶是“一带一路”

文化交流的见证者

“最近发现大约在清末民初，就有石湾陶瓷艺人到越南建窑烧制陶塑瓦脊、园林器具等，西方许多博物馆现今都藏有石湾艺术陶器，所有这些都向我们诉说着石湾陶艺的灿烂辉煌的历史，同时也给当今石湾的陶艺创作者们启示和鼓舞，希望他们发扬石湾的工匠精神，保持用心专注的创作态度，求变创新，再创石湾陶艺繁荣新景象。”石湾陶瓷博物馆馆长温桂梅表示，该馆专门就“一带一路”背景下的古代石湾窑外销陶的情况举行了专题研讨。

史料记载，石湾陶商品性生产始于唐，盛于明清。清代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写道“石湾之陶遍二广，旁及海外”，而《南海乡土志 矿物制造》中也记载，年中贸易过百万，为工业一大宗。

石湾窑不仅是陶瓷的重要生产基地，而且是广东外销陶瓷的重要生产基地，有专家甚至提出，石湾陶瓷业的发展与广州对外贸易的关系，在我国陶瓷史上是非常少见的。

石湾窑古窑的范围是从小塘的奇石一路到石湾，有十多公里长，如此巨大的生产场地，如果没有与之匹配的消化渠道，是生存不下来的。一条龙窑一次就烧成上万件的商品，很大部分都是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出口到世界其他地区。

石湾陶研究者邹华表示，根据历史资料的记载，从佛山出海有两条线路，一条走广州去黄埔港，另一条走石湾到新会，由新会上船，当时新会有个珠江口，河道很宽，能进出很大的船，直到今天，新会还有一个出口集散地叫石湾街。

这两条航路搭载石湾陶一路向西，小船沿雷州半岛、越南海岸线行驶，大船沿西沙、南沙等岛屿，这些船只最终到达了婆罗洲、印尼、阿拉伯半岛的阿曼，最远则是去到东非。而东南亚成为石湾外销陶瓷最大的市场。

在历史上，石湾窑的产品适应市场需要，紧紧服务于当时人们的生活，佛山市博物馆馆藏研究部主任黄晓蕙表示，佛山博物馆馆藏中有一份关于石湾窑奇石产区的珍贵资料，上面对石湾陶外销的记载品种非常丰富。

“近年来，佛山市博物馆接待了很多日本的专家，日本专家在寻找一种日本皇室使用的四耳莲纹罐，在研究这种罐的最初产地时，日本专家一路追寻下来就追到了广东佛山，这种罐很可能来自石湾窑奇石产区。”她表示，这种罐在日本是作为皇室使用的珍品，引发了后来日本学术界对这种罐的研究，甚至业界的仿烧和仿制。

【记者】阎锋 

【实习生】杨晖桃 陈雪兰

【摄影】戴嘉信（除署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