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8日15时，记者在佛山市禅城区石湾街道工作人员的引指下，走进位于澜石河宕村雾岗路“广东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河宕贝丘遗址”。

这块面积达到一万多平米的遗址保护区被金意陶陶瓷经销门店紧紧“包裹”，围墙内绿草茵茵，种了不少青竹，当人走上前时，四、五条土狗从远处跑来，不断地咆哮着，提醒看护者有不速之客进入领域。

石湾街道工作人员说，右边长着大片野菊（三叶鬼针草）的土地便是当年遗迹考古开掘的地方，被认定有考古价值的大量陶片、石器、人骨架等遗物已被安全放置到广东省博物馆、佛山市博物馆保存，少量陶片、陶器被放置在广东省石湾陶瓷博物馆内，供游客参观；有些散落的贝壳、碎陶片后来用于南风古灶的建筑装饰。

昔日挖掘现场，如今长满野菊。

1977年～1978年的这段考古挖掘过程，直到2005年10月以书的形式公开了此次发掘报告。本文，记者以河宕贝丘的考古学成果为基础，描述4000多年前的河宕人艰险而充满智慧的生活，从而让读者们感受久远的河宕人新石器时代的片段。

●4000年前，河宕气候湿润水网密布

在大约3000～4000年前，一个被后世人称为“河宕部落”族群，在这一区域生息繁衍：聚族而居，相依相守；他们会拉胚制陶，会用陶制的纺轮加工植物纤维，做成衣裳；也会四处采集石料，自制简单的打渔、狩猎工具；他们将食用过的无以计数的贝壳扔到山脚，意外地堆积成了一个时代的遗址——贝丘。

上世纪七十年代，广东考古人员发现了这一遗迹，并对其中776平方米进行发掘，揭开了为世人所不知的诸多历史密码：比如，河宕人是目前发现最早运用“陶车”拉胚制陶的佛山人；他们以拔牙作为成人的标志，彰告族人……这些历史发现，为我们描绘了新石器时代佛山人的生产和生活图景。

上世纪七十年代挖掘现场。（资料图片）

当时的河宕地带，水草茂盛，温暖湿润，适合人类及动植物的生存、繁殖。这里不仅有广阔的河汊纵横，水网交织，江水不断翻涌向岸边，江滩上留下了好多贝壳。河宕人发现，掰开壳子后，里面还有一团肉乎乎的东西，似乎可以当作食物。他们把这些贝壳捡起来，放到陶罐里用水煮熟，没想到嚼起来竟然嫩滑爽口，味道鲜美。遇到海鲶等海鱼产卵季节洄游到浅海时，他们有机会吃到真正的海鲜。

除蚬外，河宕人还发现了很多新鲜而美味的河鲜，蛏、蚝、螺、珍珠贝等，这些都是他们的主食之一。吃完贝肉，他们把贝壳聚成一堆，堆得多了，就当垃圾扔到山岗脚的平地。

鱼类、贝类并不是河宕人唯一的食物来源。山岗上的丛林里，不时闪过不知名的鸟类，黄棕色皮毛的野猪，全身带着斑点的梅花鹿，和块头最大的亚洲象、水中的鳄鱼……在河宕人眼中，这些会奔跑或者会游的家伙，都是他们的“釜中餐”。

于是，他们开始寻找坚硬的石块或用蚌壳，研磨制成锛、矛和箭镞等各种锋利工具，对付野兽。
●当时农业发展不明显

除采集周边的石头外，河宕人也会去较远的地方采石。他们发现西樵山有一种石料质地细腻，更方便打磨成各种形状（此种石料称为“霏细岩”、“硅化岩”，是火山熔岩的一种），采集起来比较容易。回来后，他们在砺石上打磨这些石块，或将大石块砍砸成几片，将石器刮削成需要的形状。

河宕人如何取得西樵山特有石材？有考古学者猜想：或乘竹筏经西江来到西樵山，或选石自行打磨，或通过物物交换形式在采石场获得石器……

河宕地区没有寻到种植作物的遗迹，广东著名文博专家杨式挺认为，新石器晚期河宕地区，农业发展并不明显，主要以打渔、狩猎为生；他们将野猪带到山下驯养，学会饲养家猪，这样他们可以选择时间吃到猪肉。

河宕人的身材不算高，男性最高的只有1.71米，最矮的仅有1.60米，女性平均身高则在1.53米左右。曾有学者将这一标准与同一时期的华北人身高比较，发现华北地区的人相对华南地区高一些。原来，早在原始社会，身高与地区就存在一定的关系。

他们长期吃贝壳、硬壳果等坚硬食物，牙齿磨损过度，同时粗糙的食物让他们普遍患有牙周病、龋齿。加上长期吃着半生的禽兽肉、鱼、螺，不仅难消化，还会受到各种寄生虫的侵害，各种死亡性疾病随时会威胁河宕人的生命。

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下，河宕人活到56岁以上的很少。
●他们创造了佛山早期文明

河宕地区发掘出的776平方米，其土层包含三个时代的文化遗存：上层为唐宋至近代时期的遗物；　中层是新石器时代晚期红烧土硬面遗迹以及大量遗物和墓葬；下层为贝壳层，则是新石器时代晚期的密集洞穴遗迹、遗物及墓葬。

作为早期的佛山人，他们适应自然界同时，也试图改变周边环境对自己不利的影响。

中、下文化层出现的红烧土硬面遗迹，有学者分析，广东天气潮湿，瘴气横掠，河宕人避免潮湿的环境，有意将地面烧干，把房子建在上面，既保持干爽，又阻挡瘴气。

为遮寒避冷，他们将动物骨头磨成骨针，缝制动物毛皮做衣服；像麻、丝的植物纤维，他们用陶做成的“纺轮”捻线织布，做成衣裳。

陶制的纺轮。

广阔的地域，处处有陶土。他们从地里挖来的灰泥土掺上水，捏成圆圆的形状，在上面刻上些像树叶、绳子、水波等图案的纹路，然后放到加工场挖好的大坑里烧，并根据不同的功能做成釜、罐、壶、盘、豆等不同形状的陶器。

第三文化层的泥质软陶各种印纹纹饰。

打磨的穿孔蚝壳器。

随着技艺的不断娴熟，他们发明了一种“陶车”工具，运用拉坯成型的轮制技术，加快了制作速度，还令陶器的器型规整而美观，圈足圆滑，非人工手捏所能比拟。

正如禅城区文体旅游局文物科长任智斌说，“河宕文化的出土还原了4000年前佛山人在这里生存和繁衍的风貌，证明了‘千年陶都’的文化源远流长。以往说佛山的制陶业或者制陶史，都是始于唐代或者唐宋的，而河宕遗址中制陶业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距今3500年～4200年前，也就是说，佛山制陶业的历史往前推进了至少2000年。”

●河宕人的社会关系

河宕文化处于原始社会晚期，人们的勤苦耐劳，物资的丰富，令生产物品出现了剩余，私有制随之产生。

社会分工更加明显，女人在家织布，男人打渔、打猎，部落里出现了少量的能工巧匠，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将珍贵的水晶、玉器、象牙等物品，制成精致的手镯、头饰、发梳等饰品，甚至将一件象牙制的束发器打磨得蛋壳般薄度，精巧绝伦的加工制作。据说，这个象牙束发器是广东出土文物中难得一见。这些奢侈品，只有族群里最有权力的人才配拥有。

有权力的人，死后可以用珍贵的物品陪葬。而普通人根据家庭经济情况，选择不同的随葬品，女人多选择陶做的“纺轮”，希望生前的织布工具一直陪伴着她，男人们有的选择石锛、石镞等打猎工具，也有人死后没有一件随葬品。

这个地区还有一个特别的风俗：族群男女进入成年后，大部分人都会主动拔去上颌的一对门牙，以告诉族人自己已长大成人，这绝非因为他们牙齿出现损伤而拔取。

对于这个奇怪的现象，中山大学人类学系教授、考古学家曾骐认为，旧时文献称这种风俗被称作“凿齿”、“打牙”，有意识地人工拔掉健康的前位齿，在《山海经》、《淮南子》　均有记载。至今，广西地或台湾高山族或多或少地保留这一习俗。

学术界有人认为这是当时的人进入青春期或结婚需要的一种仪式，也有人认为这是原始人类一种美的观念。无论哪种说法，这都属于古代岭南先民生活的一部分。

考古学家透露，1万多平方米的河宕贝丘遗址，仅发掘了776平方米，也许在今后的再挖掘工作，可以一一揭开这些历史谜底。

挖掘后的三十多年来，佛山民间及政府层面多次传出“希望在河宕贝丘遗址基础上建立主题公园或博物馆”的强烈愿望。有政协委员希望，基于河宕遗址的历史价值，它应该被开发利用，让更多人通过一个平台去了解。也有文博专家认为，现阶段的“有效保护”、或“合理利用”，或许比“开发”一词要更加稳妥。  

【来源】佛山日报

【记者】束维

【图片】束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