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小伙放弃赴港读研到少林寺打工,曾因吃素饿到发慌

南方都市报
2017-02-16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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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深圳,在25层的高楼里过着上班族的生活,27岁的谢远琨不时会想起在河南嵩山少林寺的两年时光。

大雪初晴,天空无比湛蓝,大地一片雪白,入夜后,他与僧人拿出棋谱,复盘阿尔法狗与李世石的棋局……

毕业后,谢远琨选择去嵩山少林寺实践。受访者供图

入寺前少林寺监院面试他

谢远琨是广东潮汕人。2014年7月,从北师大珠海分校毕业后,他准备去香港一所大学学中国文化研究。这是一所他申请了数月的学校,可拿到课表后,他突然萌生了“还不如去实践”的念头。

于是,那年夏天,谢远琨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考察”之旅。他先后去了山西五台山、湖北武当山、陕西终南山和河南嵩山,在每座山上停留了一至两周,并收获不同际遇。

几经比较,谢远琨选择去嵩山少林寺实践。“武当或终南的色调很冷,有遗世独立的感觉,而嵩山很暖,山里有牛羊,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在他看来,少林可能是最广泛传承传统文化的实践平台,这里有专门学习武术、禅修和中医的机构,而且非常国际化。

可当时少林寺并没有公开招聘的需求,他如何留下?谢远琨决定先“混”入少林。他在嵩山当地一个村民家借住了一个多月,其间了解了少林寺的运作,也结识了一批寺里的僧人。

之后,谢远琨的能力慢慢被认可,并争取到了一次面试的机会。考官是少林寺监院,即方丈之下主管寺院执行事务的“二当家”。监院是位中年和尚,长得清瘦,看起来却颇有威严。

谢远琨学的是国际金融专业,他还记得监院当时提问,他还运用现代管理学之父彼得·德鲁克的观点,和监院谈了少林寺如何学习现代企业的管理模式的想法。

此外,在电视台和外资猎头公司的实习经历也为谢远琨加分不少。他清楚一份工作的职责,也了解少林寺需要懂得对外传播和舆论公关的人。“要说我有优势,可能是我的英语比寺院里每一个负责对外的僧人都说得好。”

薪水不如传闻中那样高

“我在少林寺的工作绝大部分是跟外国人交流”,谢远琨告诉南都记者。在少林寺,他的岗位是对外文化传播,负责接待来自不同国家的外交使团,进行国学及传统文化交流。

每天清晨5点起床,寺里的和尚和外国使团来宾开始晨练。早餐后是武术课,内容包括擒拿手、五步拳、开山棍和梅花单刀等。练功之外,谢远琨需要管理“少林禅修中心”微信公号,写文章、当编辑和翻译。

下午,他一般到锤谱堂(少林寺负责禅修和对外接待的部门),负责教学现场协调和安排。晚上则是禅修时间,从7点打坐到8点。一天功课结束后,他便在住处设立茶台,与学员们聊天分享。谢远琨说,他们无所不谈,从黑格尔、弗洛伊德、加缪、伍迪·艾伦到老庄、寒山、李渔和曹雪芹,一个个夜晚因此变得有趣且悠长。

打坐的谢远琨。

两年里,谢远琨共接待了超过10个国家、累计300多人的外国学员。大多数人来少林是为了习武,也有一部分人来做研究。这些人,有的是特派官员,有的是专家学者,还有的是体育明星或贩夫走卒。

学员们常问他各种问题,“少林寺的和尚怎么来的?”“寺院应该青灯古佛还是与社会接轨?”

少林寺习武的学员。

谢远琨印象比较深的是一个有30人的非洲使团。在使团成员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原始的生命力,“说唱就唱,说跳就跳。一个人开心起来,全部人炸成一锅。”每天5点晨练,他们一边走路一边唱歌,世界杯主题曲《Waka Waka》经常响彻山间。离别那天,他们围着篝火,把寺里的武僧举起来,一群人在山里唱歌跳舞。3个月里,一位诗人兼歌手,还写了一本法语诗集和一本少林寺介绍。

谢远琨和非洲学员,你能一眼认出哪个是他吗?

谢远琨告诉南都记者,不同文明总能带来不同情感,这样的经历,就像在做比较文化研究,能感受到其中不断碰撞出的火花。

文化交流团体陆续入住少林寺,除了日常对外传播外,他还需参与为学员制定和实施系统性禅修、武术和中医课程。他有时也身兼少林文化学院的汉语授课教师,此外,还参与每年8月举办的少林问禅、海峡两岸佛教论坛及五大洲弟子归山拜祖等活动。

谢远琨介绍,少林寺的薪水并非传闻中那么高,他的薪水分为固定薪水和弹性薪水,弹性部分是根据每月接待的交流项目而获取的补助,“具体数目不方便透露”。

两年还学了几套少林拳法

在少林寺的日子,谢远琨说,“住得很舒服”。山里节气分明,惊蛰,春雷始鸣;小雪,天气渐寒。他的房间是按自己的想法设计的,一张靠窗书桌,一盏小茶几,一个棋盘,一台古琴。

屋里,谢远琨不掌灯而点蜡烛,整体生活条件比较“原始”,“像回到了老家,这里是第二故乡。”刚开始,他并不适应寺里的生活,最难熬的是前两三个月,因为只能吃素,经常饿到发慌。

在少林寺与自己对弈的谢远琨。

入冬后,少林寺没有暖气,有时甚至连热水也没有。每晚10点左右入睡前,每隔半个小时,谢远琨便要打一套拳活动下筋骨。冬天大雪,山路被封,进出山几乎不可能。但少林寺并非与世隔绝,寺里可以上网也能打电话,他一般一两周联系家人和朋友一次。有时,他也觉孤独,因为大量的时间是自己跟自己过的。

除了没有剃度外,在少林寺工作期间,他尽量在衣食住行上接近“出家弟子”,见到僧人双手合十顶礼,供佛烧香,过着吃素、练字、习武、打坐、采药的生活。

两年里,谢远琨跟武僧学会了少林寺的基本功,练得几套拳法,比如大小红拳和七星拳等,也懂得了禅修的仪式和要求,还学会了推拿针灸、辨别草药。后来,他甚至可以自己医治一些小病痛。

两年里,谢远琨跟武僧学会了少林寺的基本功,练得几套拳法。

比起这些,谢远琨收获的还有与僧人们的情谊。一次做完早课,方丈回来吃早饭,只一碗粥、一个馒头和一小碟咸菜。饭桌上除了谢远琨之外,其他都是和尚。

那位看起来威严的监院,私下却很直爽。夏秋季节,谢远琨与监院散步辩禅,冬日下雪,二人在房里喝茶聊寺院发展和佛学,感情很好。

头发长了,选一个阳光好的天气,谢远琨会在院子里找人剃头;在阿尔法狗大战李世石期间,他带上棋谱去僧人房间里复盘;闲时聆听博古通今、大彻大悟的高僧谈论武功,体会“越练越柔,没有杀气”的境界延伸出的生活智慧……

“无亲无故在少林寺生活了两年,与僧人们一起吃住、过节,他们把我当成亲人,我很感激可以这样被信任”,谢远琨说。

临走监院说“回来吼一声”

当觉得自己在少林能够起到的帮助有限时,谢远琨有了离开的念头。2016年夏,他暂别少林。临走时,监院对他说“回来吼一声”。

“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回来”,谢远琨说。目前已在深圳一家公司负责海外招商招聘的他,过起和寺庙生活有极大反差的上班族生活。

谢远琨是一个不甘于停下来的人,他希望能体验各种各样的生活形态。

性格偏内向的他,幼时由于父母工作繁忙,很多时总是一个人呆在家里看书,或者跑图书馆里将A到Z类别的书目广泛涉猎一遍。他最喜欢有关传统文化的书,譬如“原来古人可以这么搞笑”的《世说新语》。除了看书外,他也爱下棋,常一个独坐,执子黑白,变换思维。

少林寺之前,谢远琨去过很多地方。他说国内基本走遍了,除了新疆。大三那年,他申请了去欧洲实习半年,他选择去中欧的波兰。因为这里是他喜欢的“文笔细腻,很有灵气”的诗人辛波丝卡的故乡。实习结束前,他按欧洲文明移动的轨迹,将欧洲走了一圈。

谢远琨告诉南都记者,不断促使他往前走、体验生命全貌的动机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小时候一次从被追杀的恶梦中醒来后,“为什么给我这80年”成为他不断思考的命题,“只要你对死亡足够恐惧,就能活得多姿多彩”。

谢远琨在少林的时光回不去了。即使有一天回去了,他也期待“开启全新的故事”。

出品:南都人物新闻工作室

主持:胡群芳

采写:南都记者 李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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