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16年可谓是广州网约共享单车的元年,这一年,摩拜、ofo、小黄相继进入广州并迅速扩张,至2017年初,市场占有率最大的摩拜单车宣告投放超过10万辆,这一数字比已有的广州公共单车在过去数年投放的总和还要多。一时间,网约共享单车如雨后春笋般迅速遍布广州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一片橙银黄蓝的两轮单车,蔚为壮观。

但城市的发展尤其是一线城市,究竟还有没有这么多的空间给单车生存?我们有没有再度大兴土木打造城市慢行系统的必要?资本这一次选择的市场,是单纯的逐利驱使,还是真正找到了市场的缺口,创造了又一“风口”?交通参与者、交通主管部门、平台三方之间是否能够达成一致?最重要的是,网约共享单车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束缚起来的网约车?在网约共享单车正处于粗放式占领市场的风口浪尖之时,我们认为有必要进行一番探讨,为网约共享单车乃至人力出行方式的未来,寻找一个适合广州特色的发展途径。

家住广州市天河北路金田花园的小朱,上班地点在岗顶百脑汇,直线距离大概三公里。小朱自己有车,但用他的话说是“常年摆在那吃灰”。每天上下班如果开车,受单行线限制,他要先在天河北东往西方向行驶一段距离后掉头,再经过两个红绿灯在龙口东路路口右转,穿越一段内街内巷后抵达天河路,在全天河最拥堵的岗顶地段一直行驶到天河路口再掉头,然后重新经历一次拥堵,最后在百脑汇门前排队等待停车位——这一个过程,差不多耗时一个小时,油费直线逼近30元,停车费一天是80元封顶。晚上回家时,路线则是天河路西往东至中山三院门前掉头,行驶至龙口西路右转,过红绿灯后直行。一天下来,花费在出行上的总消耗是1.5个小时、140元。

而地铁线路,附近只有一条三号线,并不经过天河北,公交车方面,尽管岗顶地区是全市公交线路最密集和便捷的BRT所在,但却没有一条南北通行的线路。所以,共享单车便成为小朱的首选,每天花费仅仅是不到1个小时、最多2元的租金。

小朱告诉记者,如果说共享单车有什么不便,可能就是停车了。受到天河路全线禁停单车的限制,小朱停放单车时是要费一番脑筋的,幸好百脑汇侧边内巷有一片空位。不过如果停放的单车被没收或搬离,小朱可以很快找到第二辆——这附近的共享单车几乎随处可见。

相比之下,共享单车的好处显而易见:租赁价格低至每小时0.5元至1元;随借随停,几乎不受任何限制;出行线路大多由出行者自行选择最近路线,几乎可以实现“点对点”的出行方式;如果不考虑交通安全问题,共享单车的骑行方式几乎不受交通路况的影响,即便机动车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或者完全没有单车道,骑行者也可以在人行道上随意穿行,而几乎不受任何制约。正如共享单车负责人所说,在城市之中,10公里以内的交通出行,共享单车是当之无愧的不二之选。

在广州,像小朱这种对共享单车“十万个点赞”的市民,他并不是唯一一个。然而,问题来了,在道路资源有限的前提下,交通参与者的突然增多,带来的是其他交通出行者出行空间被压缩。这样导致的后果是:共享单车占用机动车道的现象比比皆是,逆行、斑马线上依旧骑行和占用机动车道是共享单车交通违法“三宗罪”。

★乱占道

会骑车,但不会安全骑车

1月13日星期五下午5时30分,下班高峰期,新快报记者在天河路口观察发现,这一路口四个方向均有共享单车出现,在短短10分钟内,共有多达72辆共享单车等候过马路,虽然现场四个方向均有交通协管员进行疏导,但是共享单车以及其他非机动车均有不同程度的违法现象出现。其中,有至少30辆共享单车存在占用机动车道而不走人行斑马线的行为,另有十余辆各式单车、电动单车是逆行抵达路口等待绿灯的,其中以天河路西往东机动车道上逆行最多。此外,几乎所有的共享单车和其余非机动车,在横穿马路时是直接骑行而不是按照要求下车推行的。

虽然广州各城市主干道上单车道的缺失是客观事实,但共享单车骑行者似乎更喜欢占用机动车道,而不是人行道。这种现象在黄埔大道、中山大道尤为严重。在黄埔大道天府路高架桥下,几乎所有的共享单车、电动车和其余单车,都是在机动车道最右侧车道骑行,在交通拥堵时,更是形成了最右侧车道上公交车、私家车和各类单车互相抢道、穿插的情形。

有关人士指出,共享单车之所以交通违法行为居高不下,一是存在“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二是单车等非机动车在很长时间内没有在广州占据主要位置,相关安全教育缺失,导致“会骑车,但不会安全骑车”的现象大量存在,三是城市慢行系统的缺失使得单车“无路可骑”。

★乱停放

一条机动车道被生生挤占

共享单车被城市管理者诟病的另一原因,是它引以为傲的“随借随停”这一特点。早在去年年底,广州天河区就曾发生过“城管”将大量摩拜单车搬上执法车带走一事,事后摩拜单车回应,此事是天河南街道办事处综合执法队所为,主要是由于相关路段禁停单车,需要统一挪移至指定地点停放所致。但广州大部分地区并没有这么“尽责”的执法队员。

连日来,记者走访广州多个地铁站,发现不少乱停乱放乱象——大石地铁站旁的群贤路,本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道路,但是越靠近地铁站出入口的路边,各类共享单车停放越多,其中还夹杂不少三轮电动车,严重时甚至一条机动车道被生生挤占,该路段目前逢高峰期便严重拥堵,而此处又是新光快速西侧大石地区进入新光快速的两条主要道路之一,没有红绿灯,没有斑马线,各类非机动车随意变道、逆行、横穿马路,私家车主苦不堪言。

★乱破坏

找到车却找不到能用的车

至于共享单车被人为破坏,近期一直是广州热度不减的话题之一。在广州,共享单车历经被偷、被拆卸、被丢进河涌,甚至最近出现了被焚烧的怪象。截至2016年11月底,摩拜单车在广州的折损率达到10%。在中心城区,共享单车被破坏后可以被平台运营人员迅速发现和搬离,但在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被破坏、丢弃和堆积的共享单车已经严重地破坏了市容市貌。

根据记者多方了解到的信息,人为破坏共享单车的主要原因有三个:一是四家共享单车之间的恶性竞争;二是城市原有“五类车”的利益被侵占,恶意报复;三是极个别市民恶作剧。不管原因为何,这样做导致的直接后果一是城市市容市貌被严重破坏,二是对共享单车正常使用者造成极大困扰:越来越多的市民反映找得到车却找不到能用的车。

近期共享单车被毁案例

●2017年1月6日上午,珠江帝景小区一栋居民楼突发火情,后查明系三名10岁左右儿童焚烧网约共享单车所致。

●2017年初,海珠区康乐涌内发现大量被丢弃的共享单车,当地环卫工介绍,一个月的时间就从涌内捞起超过30部共享单车。

●2016年12月27日晚,天字码头两名年轻男性将一部摩拜单车扔进珠江并拍摄视频上传到网上,引发舆论谴责。

●2016年12月29日,黄沙地铁站附近发现一部共享单车被人为挂到了近两米高的大树上。

如网约车般强加管制?大举规划慢行系统?

根据媒体所报道的数据,截至目前,广州市区内拥有的网约共享单车已达到17.5万辆之多。广州有限的道路资源,是否能够容纳下这么多的共享单车?共享单车带来的安全、人为破坏、交通违法行为等诸多问题,又当如何解决?在刚刚结束的广州市两会上,加强管理网约共享单车已经成为人大代表与政协委员的共识,但具体怎么做,各方都有不同看法。1月15日下午,在由媒体主办的“坐下来,谈一谈”公众论坛上,来自政府部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社会组织、专家学者和普通市民的社会各界人士,就网约共享单车话题共同探讨。

最新消息:

市交委正筹划管理规范文件

广州市委政法委专职委员姚森隆在论坛上表示,共享单车的行业主管部门是广州市交通委员会。据他了解,市交委最近正在理清思路,就在前不久,市交委刚刚登门拜访过四家共享单车企业,接下来,将会出台一个工作方案,涉及国土、规划、基建和交警等部门分工操作。同时也将会有一个行业管理的基本规范文件出台,但尚待时日。

姚森隆表示,政府部门对于共享单车的管理,应该用三个“协”字来加以概括:

第一个是协作。涉及共享单车的职能部门相对较多,职能分散,所以要共同管理好共享单车,多个政府职能部门就必须紧密协作,同心、同向、同步。

第二个是需要社会各界的协调,“共享单车不仅仅是市场及监管的问题,还涉及到治理的问题,也需要市民与运营企业的共同努力,有些问题,政府不能过多干涉,反而企业利用市场的方法就能高效解决好。”

第三个是协商。姚森隆着重强调,政府职能部门需要与市民、社会组织、企业等各方面进行充分协商,“公共政策的输出,要与民意相匹配,要公开征集民意,多方听取意见。”同时姚森隆还强烈建议各共享单车企业之间,也要有协商精神,不光要竞争,也要竞合,实现共赢。“彼此坐下来,商量一下如何通过技术解决现实问题,避免对市民造成使用上的困扰,如何使绿色出行成为市民的习惯,让他们离不开你们。”

执法部门:

主动约谈企业加强沟通确保安全

在论坛中,广州市公安局交通警察支队的有关人士也表达了看法。市交警支队勤务管理处副处长许莹坦言,“这么大数量的共享单车,虽然不是每辆车每时每刻都在使用,但是对我们的管理确实造成一定的阵痛。”许莹表示,主要的执法难度在于,非机动车驾驶人在安全意识上,并没有经历过驾培考试的车主那么高。所以非机动车驾驶人的违法行为更多,虽然在某些时候,是因为单车道缺失等客观原因导致的非主观意识上的违法。而在目前,路面执勤交警对于非机动车驾驶人的违法行为,主要采取教育为主、处罚为辅的手段加以管控,但如果是冲红灯、逆行等严重交通违法行为,则处罚相对严厉。

经了解,广州交警部门于2016年12月中旬,组织摩拜单车、ofo共享单车、小鸣单车等四家企业的相关负责人召开座谈会。会议就共享单车企业履行好社会责任,强化源头管理,规范和监督共享单车,加强与政府部门的信息共享与沟通,共同营造“干净、平安、整洁、有序”的社会环境等问题进行了沟通。与会企业均表示,将履行好企业自身职责,积极配合做好规范网约单车管理工作。

同时,广州市交警部门正在加大交通安全宣传力度,与广州共享单车公司达成了在共享单车公司单车车身粘贴交通安全宣传标语以及双方开展线上线下交通安全宣传公益活动的合作共识。

政府层面:

包容欢迎新事物不轻易说管理

广州市海珠区科技工业商务和信息化局局长方奕涛认为,从政府层面上来讲,网约共享单车应该“慎重”管理。

方奕涛表示,作为政府来说,对网约共享单车应该秉持三个态度,第一是欢迎:方奕涛介绍,摩拜单车去年进入广州,以开放和创新的姿态致力解决百姓“最后一公里”出行问题,效果目前来看是非常好的,此外,去年第四季度统计数据显示,海珠区各有关部门查扣的“五类车”数量,较去年前三个季度下降了20%到40%之多,“共享单车对‘五类车’的替代作用是明显的。”方奕涛说。

第二个态度是引导。方奕涛认为,政府不能轻易说管理二字,而是应与单车平台加强沟通,“有个地方统一停放,好过随便乱停,所以海珠区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划出了1000个固定停车区域,开放给所有非机动车规范停放,同时呼吁街道、城管等部门,尽量将单车摆放整齐。”

第三个态度是宽容。方奕涛认为,共享单车确实给广州的交通秩序带来一定的冲击,但是海珠区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清理,二是愿意通过引导的方式加以管理,规范单车行为。

建设部门:

广州一直重视慢行系统建设

广州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委员会市政设施管理处副处长赖永娴则介绍,城市建设随经济的发展而发展,上世纪80年代,单车很多的时候,享有充分的路权;上世纪90年代,则是摩托车的天下;2000年后,小汽车逐步成为城市道路的主角,但这并非意味着2016年共享单车出现后,单车就必须要回归道路主导位置。这主要是由于慢行系统的建设是个系统的工程,城市道路的资源是极其有限的,不能说建就建。

赖永娴介绍,广州市政府其实一直重视慢行系统的建设,主要分为两块,一是新建道路,只要城市规划有的,那么肯定会建,这个规划不仅要考虑新建道路的单车道规模,还要考虑它与旧有慢行系统的衔接问题;二是改建道路,在共享单车出现后,政府一直联合各职能部门逐步对路网进行改造加入单车道,同时,也在做一区一条示范路的试点工作,这其中就包括了淡化建筑红线区域,转为城市空间的新思路新理念。

如网约车般强加管制?大举规划慢行系统?

将广州打造成“共享单车之城”?

还有这些声音要听听

专家建议: 先做试点看效果再全市推广

广州市交通规划研究院副院长马小毅说:“十年一个轮回,单车时代又回到广州?”马小毅认为,个体交通方式主要是单车、摩托车和机动车,以1996年、2006年和2016年三个十年为例,广州个体交通出行分别是单车、摩托车和私家车的天下,如今进入新的十年,也许单车时代又要回归也说不定。

但马小毅认为,虽然广州机动车数量激增至现在,交通拥堵等边际效应已经显现,但广州与许多一线城市相比,交通状况已经算很不错的了。他反问“是不是共享单车出来了,政府就必须马上出来管理?”

马小毅认为,应该再给共享单车一段时间充分发展和竞争,静观其变再谋动。而政府方面的管理,也宜先取一区作为试点,比如海珠区就特别适合做共享单车的实验基地,甚至可以考虑向机动车、人行道等要一些路权,分配给单车使用,真正达到舒适、安全和延续的单车路网使用条件,再向全市推广也不迟。

不同意见:

广州是否真的适合骑单车?

广州市政协委员郑子殷指出,广州的道路资源和路权就是那么少,比如东风路就是一条快速路,是为了满足东西快速通达的城市主干道,上面就不该设置单车道。所以,“广州哪些路段适合建慢行系统,还是需要一些大数据的分析,整合各个部门的数据进行梳理得出结论。”

广州市人大代表曾德雄认为,“把广州建成特别适合骑行单车的城市,也不太合适”,这主要是由于广州的地容地貌,高低凸凹以及道路资源十分有限,不像北京城处于平原地带四通八达特别适合骑单车。

长知识

广州单车成长史

在广州市的部分主管部门看来,城市道路究竟是向慢行系统倾斜还是向机动车道倾斜,并非规划部门一厢情愿,也要考虑市民主要选择的出行方式的意愿。据拜客提供的调查报告显示,广州市民使用单车作为主要出行方式的占比,1984年高达35%,而2016年则下滑至7%-8%。这种变化一方面是由于交通政策的引导作用,另一方面也与市民物质生活水平提高交通工具升级迭代有关,城市规划慢慢摈弃慢行系统,不得不说是一种“双向选择”。

1984年至2005年

汽车还没有大规模飞入寻常百姓家,机动化出行的主要方式一是公交车,二是摩托车,1997年投入运营的地铁一号线由于线路单一站点较少,只能满足少部分人的出行需求,出行的主要方式则是单车和步行。许多老广对那张万人骑行海珠桥的旧照片的印象颇为深刻,但那时的情形确实如此,机动车道和单车道几乎一样宽,部分路段只有单车,并无机动车。众所周知的天河区购书中心二手单车交易市场,便是这个时候形成并壮大的。

2005年至2012年

考虑到治安和交通安全形势需要,2005年广州正式实施禁摩,机动车、公交车和地铁成为中心城区机动化出行的主要方式,尤其是私家车数量成倍增长,单车道被机动车道大面积侵占,基本形成了目前的城市道路格局。这一时期,原来骑行单车或开摩托车的广州市民的主要出行方式开始分化,一部分经济宽裕者纷纷购买小汽车代步,另一部分居住在城中村、内街内巷的居民仍旧坚持单车和非机动车,由此开始延伸出“五类车”市场,即各种无牌无证的电动车、单车、三轮车等从事非法营运载客载货的行为。

2012年至今

2012年,广州开始对中小客车实行限购措施。2018年年中,限牌令有效期将到期,但很大可能会继续延续且加入限制外地号牌车辆措施。这一时期开始,不少市民纷纷将购车计划提前,为了中小客车指标纷纷加入摇号和竞价的行列,其中不乏暂未凑齐购车资金,拿到指标后再说的市民。同时由于没有实施限外,不少市民干脆先买车上外地牌在广州长期使用,一边慢慢摇号,有指标后再转入粤A籍。单车在出行占比中的地位,以及单车道的规划和建设,被进一步压缩。广州市政府在这一时期也大力发展城市绿道等慢行系统,但采用的并非是向机动车道讨还路权的做法,而是部分占用人行道,以及深入老城区人行设施,且观光意义大于解决出行意义。

深圳设全国首个网约单车“天花板”

禁低价倾销 禁无序扩张

2016年12月27日,深圳市交通运输委公布了《关于鼓励规范互联网单车的若干意见(征求意见稿)》,由于深圳特区有立法权,这将是全国首个网约共享单车的政策规范性文件,俗称“天花板”。其中,总量规模限制、禁止低价倾销与网约车管理如出一辙,而押金设专用账户专款专用,基本宣判了网约共享单车依赖押金扩张模式的死刑。

虽然深圳市出台的文件中含有鼓励字样,但实际上却从多个方面限制和规范网约共享单车目前的粗放式无序发展及竞争。据深圳市交委发布的数据显示,深圳目前有4家互联网单车企业(摩拜、ofo、小鸣),投放车辆约12万辆,根据各企业推广计划,至2017年春节前全市推广规模将达到21万辆。

根据《征求意见稿》的要求,深圳未来将要求网约共享单车平台“所投放的车辆规模应与全市的车辆承载能力相匹配”,但承载能力究竟是多少未公布;应购买第三者责任险、人身意外险等保险;收取押金的,须设立押金专用账户,接受第三方监管,保证专款专用;公开收费标准,不得有低价倾销等不正当竞争行为;应按照市交通运输等相关部门的要求,报送本地注册用户量、车辆规模和分布信息、车辆使用频率、车辆运行等数据。

与此同时,上海在去年12月也组织召开了单车的研讨会,透露即将出台《上海市公共单车发展指导意见》来规范公共单车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