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识猷

长寿很了不起，因为长寿很难。《礼记·王制》里说，50岁后有权拄杖在家，60岁后可拄杖行于乡里，70岁后可拄杖行于诸侯国，80岁后可拄杖出入朝廷，90岁后则不必拄杖出行了，就算天子想问事，都得天子自己带着礼物上门。

杜甫说「人生七十古来稀」。那些为数稀少的高寿者，还有专门的美称。活到八九十，叫耄耋。一百岁叫期颐。117岁是尧龄——相传帝尧也不过活了117年。120岁是花甲重逢，140岁是古稀双庆。再往下的年龄怎么叫？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没人能活到那时候。

更长寿了

但似乎有无法逾越的界限

好消息是，我们已经比过去的人活得更长了。近一百年来，人类平均寿命不断上升，1900年的人均期望寿命（LEB）才31岁，2015年已经飞跃到了71.4岁。这要归功于现代医学既让幼儿死亡率大幅下降，又挽救了许多成年人的性命。

图片来源：flagstaffbusinessnews.com

但人均期望寿命虽然还在增长，却增长得越来越慢。“向天再借几年”变得越来越难。另外，老寿星们的寿数似乎也碰到了看不见的天花板。药物、营养、锻炼、疫苗……种种手段都不奏效。自从1995年后，百岁老人的存活率就没有明显变化。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学院的研究者简·维吉（Jan Vijg）今年10月在《自然》发表论文，他统计了534个百岁人瑞的数据，发现自1960年以来，人的寿限慢慢爬升到了115岁——然后就停滞了，基本上没人能突破这个界限。

一个有据可考的例外是法国老奶奶让娜·路易斯·卡门（Jeanne Louise Calment），她生于1875，死于1997，一共活了122年又164天。卡门也是吉尼斯世界纪录认可的最长寿人类。当然，1899年出生的意大利老奶奶艾玛·莫拉诺（Emma Morano）还活着，只要能活到2022年，她就将打破这个记录。

让娜·路易斯·卡门老奶奶，年轻时候还是挺美的 图片来源：NealIRC

但简·维吉对此并不乐观，他觉得卡门是绝对的例外。他估算，世界上出现125岁人瑞的几率不到万分之一，卡门老奶奶将是我们不可逾越的高峰。

在演化的作用下

“多产”比“命长”更重要

然而，115岁也好，122岁也罢，都不够长！龙虾能活140岁，加拉帕戈斯象龟能活175岁，弓头鲸能活200岁，格陵兰鲨能活400岁，北极蛤能活500岁，海绵和珊瑚能活几千岁。就连你随手一转的锦鲤都能活过200岁！为什么人类不能活得更长呢？

只因人类在成为“万物之灵”前，实在是太过弱小的存在。在我们祖先生存的非洲稀树大草原上，能干掉人类的天敌，实在太多了。

图片来源：BBC

天敌多，意味着很容易早早意外死亡。在演化的天择之力作用下，传递基因最重要的不是“命长”，而是“多产”。当人们大多会在三十岁前被狮子吃掉的时候，就算你的基因超级完美，不遇横祸就能一直一直活——那又怎样？就算他的基因千疮百孔，过了三十就开始全身生癌——那又如何？人生是场马拉松，当年的人类只跑前半程。演化只管拣选出那些能在年轻时多留后代的人类。他们侥幸到老时难以修复肉身？抱歉，演化并不在乎。

至于那些长寿的生物，则是环境中天敌稀少的幸运儿。天敌少，意味着有很大机会靠自身素质活到老。于是传递基因时，“多产”重要，“命长”也重要。演化给了它们精挑细选的长寿基因，却没有给人类同样的馈赠。于是我们很快衰老，神经元里积累废物，心血管壁淤积斑块，在自由基攻击下，每个细胞都遍体鳞伤。熬不到125岁，老迈不堪的身体机器再也无法运转。死期已至。

面对界限

人类是否真的束手无策？

如何才能突破演化在我们基因里写下的限制？方法倒不是没有，只可惜通通有利也有弊。

办法一，全面改造基因。等我们能对人类基因组的每一个碱基了若指掌，可以任意改动并严控结果，就可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改造出一个完美的肉身——可惜几十年内还难以办到。

办法二，抛弃先天不足的软弱肉身，将意识数据上传到硬盘云端，从必死的碳基生命变为永生的硅基生命——但几十年内可能也难以办到。

图片来源：电影《2001太空漫游》

办法三，比正常食量再少吃三分之一，限制摄入的热量。1935年美国康奈尔大学的营养学家克里夫·麦凯伊（Clive McCay）发现，把老鼠每日进食量减少30-40%，可以延长差不多20-40%的寿命。这个办法需要坚强的意志力和丰富的营养学知识，虽然少吃，也要保证营养均衡——麦凯伊可是营养学家。要是营养不均衡，或者管不住自己的嘴，这法子就不太管用。

幸好还有办法四，阉割。上个世纪初，美国为了降低疗养院中的智障患者的攻击性，往往会将这些人阉割——这当然惨无人道，却是当年的惯例。1960年代，美国医生詹姆斯·汉密尔顿（James Hamilton）比较了堪萨斯州同一间疗养院里300名已阉割者和700名未阉割者的平均寿命，发现差异显著——阉割平均增加14年寿命！欲练神功，必先自宫。原来《葵花宝典》所记载的，是天下无敌的长寿秘籍。

阉都阉了，要那多出来的十四年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