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黄修己:学术研究要融会贯通,切莫生搬硬套

南方日报 2016-12-29 09:48

近日,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黄修己在康乐园寓所里,专注地看着摄影记者的镜头,边自然地交替着摆手、叉手和扶眼镜的拍照姿势,边笑呵呵地说:“这是你们年轻人拍照的动作,今天我也年轻一把!”

81岁的黄修己是著名的现代文学史家。他的现代文学史研究历程,就像学习年轻人的拍照动作一样,勇于尝鲜,敢于创新,显示着一种青春的活力。先是出版了“文革”后第一本个人独力撰写的文学史《中国现代文学简史》,接着又不断吸收学科发展的新成果,增添新材料、调整思路,出版新著。他的每一部著作都在对现代文学的认识上向前迈出新一步,直到退休后也还未止步,还有新的学术著作问世。

他一直前进在严谨治学的路上,正如他的散文集《我的“三角地”》里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话:“在我们心里,治学是一种科学,科学的任务就是求真理。因此对从事学术工作有一种崇高感、神圣感。”

黄修己

“文革”后出版首部个人撰写的文学史

1955年考上北大中文系后,黄修己从家乡福建出发,乘坐轮船、汽车、火车,辗转五六天抵达北京。那时,他可能没想到,他和同学们将成为新中国自己培养出来的第一代学者,即后来闻名学界的“55级一代”。

黄修己回忆说,“55级一代”有着特殊的生活经验,先后亲历抗日战争、建国初期、改革开放等重要历史时期。也正是这些特殊的经历,让他树立了在学术研究中追求真理的决心,专注地研究现代文学,希望正确地认识现代文学的真实面目和贡献、缺失。

“文革”时期受“四人帮”的破坏,教学科研全都停顿了,他则“躲进”图书馆,阅读了大量的现代文学资料。他从阅读1915年创刊的《新青年》开始,一本一本地往下看,直看到它停刊。然后看《新潮》《每周评论》《小说月报》《创造》季刊……占有了充分的第一手资料,就发现历史比过去文学史写的更为丰富多彩,因而产生了重写文学史的最初愿望。

黄修己说,那段时间图书馆里经常只有他一个读者,慢慢地和3个值班的图书馆员熟络起来,帮他们做点事,甚至被称为“第四个图书馆员”。正是这时的大量阅读、思考,才诞生了后来的《中国现代文学简史》。

1984年,黄修己独力编出了《中国现代文学简史》,恢复了建国前个人写文学史的传统。这部书重新审视现代作家们的文学成就,客观地评价了胡适、周作人等文学大家的贡献。

提起这本书,黄修己说:“这是我最有影响的一部文学史著作,在前人基础上增加了很多新的内容,正面叙述一些有影响而长期被遮蔽的作家作品和流派,向恢复现代文学的丰富性迈进了一步。一定程度上把改革开放后的思想解放成果,吸纳到文学的研究之中。没有这之前长时间下的功夫,是不会有这样的收获的。”

退休后还在不停修订著作

1987年,52岁的黄修己从北大中文系调任中大中文系,回到阔别32年的南方大地。

来到中大后,他得益于广东改革开放的思想气氛,开始进入学术“爆发期”,先后出版了《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中国新文学史编纂史》《不平坦的路》等广为流传的学术著作,主编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史》《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方法论集》《20世纪中国文学史》《百年中华文学史话》和《张爱玲名作欣赏》等各种类的著作。虽然学术上很有成绩,但是问起他哪一部作品比较满意,回答却是“没有一部满意的”。

现代文学研究是动态发展的,新资料发现和作者阅历增加、学识加深都可能有新的认识诞生。正是这种内心“不满意”的原动力,促使黄修己一遍遍地修订、重写自己的著作。

其中,出版于1988年的《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受到国内外学界的广泛关注,曾在香港三联书店出版,被译为朝鲜文在韩国出版。在国内这本书也有3个版本,时间跨度为20年。2008年夏天,黄修己拿到新出的第三版,而这一次修订几乎是重写了一遍。他高兴地在扉页写道:这是三版中印得最漂亮的。

问起退休后为何还在不停修订著作?他快人快语地说,我有很多同班同学,有年纪比我还大的,都还在读书、做学问。有一位中风了,行动不便,但手指还能敲键盘,也还在用电脑改自己的著作。他说他不赞成“退而不休”,但很尊重为追求科学而坚持不懈的人。“有人活着为学问,有人学问为活着,两者很不一样的。活着为学问,学问就是他的生命,只要还活着他就做学问。”

融会贯通才能产生优秀成果

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强调,一个没有发达的自然科学的国家不可能走在世界前列,一个没有繁荣的哲学社会科学的国家也不可能走在世界前列。

对此,黄修己深有体会。改革开放后,传统的文学批评话语体系、研究方法受到质疑,各类新的旧的西方文艺理论、方法蜂拥而至,有的年轻学者生搬硬套五花八门的西方学说,以为是“先锋”、“创新”,造成新名词、洋名词“大爆炸”的现象,文学界称为“方法热”。

在这股热潮中,面对着强势的西方学术话语体系,黄修己认为学者既要有开放的心态,虚心吸收人类优秀的思想成果;又要有独立的精神、批判的精神,选择人家好的东西,拿来为我所用,创造出自己的先进理论和方法。

在上世纪80年代的“方法热”中,他没有跟风。为了弄清当代西方文艺学的状况,了解西方前沿研究方法,他特意南下深圳大学,用半年多时间阅读深大图书馆的港台版西方文艺理论书籍。

回到北京后,经过消化、融汇,借开设专题课机会撰写了《赵树理研究》一书。用新学的方法,有选择地借鉴合理的、适用的国外一些理论、方法,结合中国现代文学特点,对赵的创作分别做发生学、社会学、传记、审美、比较等的批评,使对赵树理和他的作品得到新的更深入的认识,给读者新颖之感。

在该书的前言中,黄修己批评学术研究中的崇洋风气:“有些年轻人戴上一副进口的太阳镜,舍不得把商标撕掉,大概是怕别人说他的眼镜是赝品吧!本书也有一些‘商标’,不过先得在此声明,未曾在任何外国政府注册,实在是一些土特产也!”

如何形成中国特色理论和方法呢?黄修己借用鲁迅先生的话:我们吃羊肉是为了自己更健壮,而不是要变成羊!他说,现代文学研究要借鉴外国的理论、方法,但切莫生搬硬套,一定要融会贯通,在实践中形成有中国特色的理论和方法,不过这是很艰巨的工作。

黄修己荐书

《鲁迅全集》:鲁迅的书是现代中国人都应该读一读的,读懂了鲁迅也就懂了中国。不仅是懂得“老中国”,也能帮助我们懂得今天的中国。

《沈从文散文选》:沈的散文集《从文自传》《湘行散记》《湘西》都写湘西,那是中国很特殊的一角。不是为了带你去那里旅游,而是等待你对那特殊一角的解读。

《艾青诗选》:用白话写诗,怎么能诗情醇厚,那就读读艾青的诗,主要是他抗战时期的诗,整个民族的情绪跃然而出。


【南方日报记者】吴少敏 姚瑶

【摄影记者】张梓望


编辑 彭小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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