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中产专业人士和外派员工选择离开。在过去几个月，德拉特身边至少有十几个人士的家庭搬去了空气质量稍好的城市，有的人干脆离开了这个国家。留下的人只能继续忍耐。

当中国北京正挂起今冬以来第一个雾霾红色预警，在中国西南方，印度的新德里也在17年来最严重的雾霾中成为世界上空气污染最严重的城市。

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空气污染每年造成数百万人死亡，其中有62.7万人在印度；全球20个污染最严重的城市中，有13个在印度，其首都新德里的污染严重程度更居首位。

英国首相特蕾莎·梅11月访问印度期间，《印度时报》的头版头条写道—“欢迎来到毒气室，特蕾莎。”那时开始，新德里正遭遇17年来最大的一场雾霾，极端天气持续至今。

由于空气质量大幅下降，公众的愤怒也日益增多，当地一所国际学校已经叫停户外活动；电视台主持人也戴着口罩出镜，要求给与民众“呼吸的权利”；挪威也考虑将印度列为全球最“艰苦”外派地。

对于所有饱受雾霾困扰的城市来说，新德里的一切看起来似曾相识。

美国大使馆买光所有植物

德拉特是一名派驻印度的英国记者，2015年下半年，他一家三口从北京搬到新德里。一同带来的，还有一台在北京买的便携式空气检测仪。

“我很好奇新德里和北京相比如何。”他解释道。

检测结果令他震惊。“这里的污染比北京还要高50%，超过安全上限15倍，”他失望地表示，“然而当局没有发布任何健康危险警报，也没有采取任何限制措施。”

这种情况，在2016年变得更糟。

10月30日，印度旧历的排灯节，和往年一样，新德里居民们燃放烟花爆竹，庆祝节日，用烟火和灯会将照亮黑暗的夜晚，象征“以光明驱走黑暗，以善良战胜邪恶”。

和大部分居住在当地的人一样，德拉特发现，空气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差。

美国驻印度大使馆的监测数据显示，新德里部分地区的PM2.5指数高达999—在中国，PM2.5指数到达500是“爆表”的极端天气。新德里遭遇的17年来最严重雾霾，其恶劣程度，把1952年那场造成4000多人死亡的伦敦雾霾，远远甩在了后面。

在科学家的检测中，新德里空气中的颗粒物伴随着各色各样的有毒气体，它们包括—氮氧化物、一氧化碳、二氧化硫、臭氧、还有苯。

越来越多的新德里居民发现自己出现咳嗽不止、眼睛红肿流泪的状况，他们不得不用头巾包裹住口鼻，或者干脆戴上了医用口罩。而在医院，呼吸道症状的病人一直在增加。一项研究也表示，与其他大城市相比，新德里孩子的肺功能普遍较弱。

“这里的人咳嗽、哮喘、发牢骚，”德拉特说道，“我也不例外。”

为了防止遭受空气污染的侵害，每次出门前，德拉特都会给一家大小戴上防护口罩。可是儿子年纪还小，百般哄骗之下仅仅愿意戴一天。“我说，你戴上口罩就像蝙蝠侠一样。”他说道。

德拉特身边的印度友人倒不以为意，有人坚持说，这不过是从沙漠里吹来的风尘，还有人说，顺势疗法顺势一疗就解决了。

德拉特听说某些绿色植物，比如槟榔树和虎皮兰可以改善室内空气质量，就立刻跑到附近的园艺中心购买，等到了那里，售货员才告诉他们，当地的美国大使馆早就把植物全部买断了，“一棵树都没剩下”。

煤电、柴油、烧秸秆

印度空气糟糕由来已久，首都新德里更甚。

普遍认为，造成新德里恶劣空气的原因包括：煤电厂，机动车燃烧柴油，穷人用木柴或牛粪取暖和做饭。在周边农村，人们焚烧农田中收割后留下的秸秆，用以清洁农地，也被视为是造成空气污染的一大原因。

数据显示，规模巨大的燃煤发电厂向新德里2500万人供电；市内汽车总量超过850万辆，并且以每天1400辆左右的速度继续增长。

当地政府也采取了一些措施，试图遏制污染趋势。

从2016年开始，新德里也推出单双号限行政策：单日单号车辆行驶，双日双号车辆行驶，周一至周六每天早八点至晚八点限行，违反规定者罚款2000卢比（约合190元人民币）。考虑到一些特殊情况和需求，限行措施也允许“例外”存在：公交车、救护车、警车、摩托车、司乘人员为女性的车辆及新能源（CNG）汽车和部分“VIP”，以及在印度非常出名的TuTu车等25类机动车都不在限行范围内。

据德拉特观察，此举似乎成效甚微。

他发现限号之后，新德里的道路看上去没那么拥挤，然而仍然“呼吸困难”。

“警察报告称，市民很听话，仅仅抓住了2000来个违规上路的，”他表示，“新德里交通管理部门则说，假期过后第一天正式上班，使用公交系统通勤增加了70万人次。”

然而去检测空气质量的时候，空气未有改善。

“我手机上的应用软件就用了这样一个字来描述天气状况：烟，”他说，“我打开空气质量检测仪，读数显示，该死的PM2.5将近500，严重超过限行之前的读数，超标20倍！”

“毕竟，还有各种周边焚烧秸秆引起的污染没有解决。”他表示。尽管印度对这一清理农地的方法明文禁止，但对违规者处以罚款的执法力度成效甚微。

汽车限行令也带来了政党之间的冲突。由于单双号限行是新德里市政府的决定，当地执政的是“平民党”，是印度总理莫迪领导的“人民党”的死对头。印度人民党则表示，靠限行治理污染无意义。

印度环境部长贾瓦德卡尔说：“如果就是想抓住媒体的注意，我也可以下疯狂指令。但是，如果想找到解决问题的真正办法，真正的办法在于改善燃料、提高汽车引擎的质量。”

为应对新德里的空气污染，当地政府决定关闭学校三天，禁止建筑和拆建工程五天。在主要公路上洒水，抑制尘土飞扬，并建议市民们留在室内，避免外出，尽可能在家工作。除此之外，市政府还宣布，要控制在垃圾填埋场的焚烧，关闭火力发电站。

在政府出台系列应对举措后，印度最高法院11月底开始介入，下令联邦政府不得再向首都及其周边地区的零售商颁发鞭炮销售执照。

在德拉特看来，这些政策无济于事。

“和扶植经济发展的政策比起来，这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经济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仍然依赖于有补贴、污染严重的柴油。”德拉特无奈地表示。

新德里房价下跌21.7%

在1981年，印度就制定《清洁空气法》，然而迄今没有任何一人根据这条法案被定罪。

在提供给公民的空气质量信息上，新德里也被认为落后于北京及其他一些地区，而这种信息差距将会继续恶化空气环境污染。

印度负责监督空气质量的“科学和环境中心”（CSE）的执行主任罗伊·乔杜里说：“所有的政客都担心不受欢迎的决策会引起公众反弹。”

至少到目前为止，印度还没有找到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

空气污染对经济的影响也体现在房地产市场上。过去3年，新德里房价下跌21.7%。房地产中介机构表示，下跌趋势还在加快。不仅房价下跌，房租也在下跌，平均跌幅达30%以上。

越来越多的中产专业人士和外派员工选择离开。过去几个月，德拉特身边至少有十几个人士的家庭搬去了空气质量稍好的城市，有的人干脆离开了这个国家。

留下的人只能继续忍耐。

“没办法了，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和我的孩子还要继续使用类固醇吸入剂，防止哮喘发作。”德拉特还只能选择留下。

望着灰蒙蒙的窗外，他不知何时能带儿子出去踢球。

“和新德里比起来，伦敦、北京看上去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他说道。

【采写】时代周报记者 马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