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24楼影院（movie24luo）。

张艺谋选角的功力，即便是骄傲的老炮儿冯小刚也不得不佩服。传说他选角时，会将备选演员的面孔盖住，在电脑上快速轮转播放他们的照片，那些一闪而过的身形，就是他挑选适意人选的凭证。

他挑中倪妮时，合作方看上的是另一位女演员，是他坚持留下她，又花三年时间，将一个素面朝天播音系学生磨成一把插入乱世的风情利刃。

《金陵十三钗》剧照

倪妮说，自己其实和玉墨一点都不像，家教甚严的她，如果平时那么走路，老爸的棒子会打过来的。当时她大四，正不知未来去向，懵懂间被张导推向镜头前，突然眼前幕布被掀开，双目一亮，见到一方叫“演戏”的天地。

《金陵十三钗》上映的那一年，媒体选出新四小花旦，新谋女郎倪妮入选。年少成名这种事，张爱玲都忍不住要叫好：“出名要趁早呀，来的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倪妮却不觉得怎么痛快，“就是关注你的人多了，评论你的人多了呗。但你也缺乏从积累到爆发的过程。”她说。

她对自己的一炮而红始终怀抱“愧疚”，觉得自己的观众缘却并不会好。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记者问她。

“因为作品太少了。”她说。

其实这样的谦虚，对自己也未必公平。为了一个玉墨，她在张艺谋的训练班里待了三年，这样的磨炼比起追着各类不靠谱剧组跑的演员们，才算得上真正的积累。

《金陵十三钗》后，又隔两年她才有新作面世，《杀戒》、《等风来》、《我想和你好好的》。后面两年，她又索性一年只有一部作品面世。在流行标榜勤奋的娱乐年代，一个正值上升期的女演员，曝光度几乎意味着一切，她自己也心知肚明，“许多人想赶快混个脸熟”，但她依然看低这点，一是要保住她自己的生活，二是她信奉更古老一点的哲学：厚积薄发。

《等风来》剧照

但她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的观众缘会那么好。艺人的人气如何，精明的商家最了解。即便在她被质疑是否高开低走，是否深陷“小妞电影”时，还有品牌接二连三的找上门来。有平价的服装品牌，也有高端的知名化妆品。随和和高雅，落到其他人身上顶住一个或许都吃力，但在她这，却能把两个极端调和地像游戏：画上红唇，笑到三分，是成熟的都市女性。抹掉艳妆，唇咧到耳边，便是邻家笑到没心没肺的姐姐。

《匆匆那年》剧照

这或许就是明星与演员的天然差距。许多好演员，只能活在角色里，离开镜头，离开剧本的故事，他身上那感染力的漩涡就逐渐停止。而另一些人，自身魅力更盖过戏中人物，一颦一笑一哭一闹，比编剧笔下的更能牵动人心。

我始终觉得，华语名导里，能真正拍好女性角色，只有一个怀着温柔心的李安，和一个不回避复杂事的张艺谋。

许多导演选女性角色，一来看脸，什么三庭五眼如何如何，跟着时下流行审美来；二来是看人气，能否自动为电影做票房保证。这些导演缺乏对自己的信心，既信不过自己的审美，也信不过自己调教演员的能力，只好朝观众挤笑脸：诸位捧捧场。

但张艺谋不，他自始至终爱骨子里有力量的女性，面上即便一片团团和气，但在绝境里总能迸发出一股旺盛生命力中才有的桀骜与刚强来。高额头、马尾辫，这些被戏谑的审美偏好都只是表面。李安偏好面孔上有故事的人，而他的镜头一直热爱有力量、能演出复杂际遇的女性。

所以即便倪妮的眼距、鼻梁都能被挑出不够完美的毛病，但她那股极具个人风格的力量，足以让她之后几年，即便佳作缺乏，都能维持高热点不变。

可惜的是，这股力量从此在镜头里无处安放，只能在时尚中求得一些实现。她自己也抱怨过，找上门的角色总是爱情长爱情短，她更想拍一些动作戏，但始终没有机会。“等市场口味转向呗。”最后她也释然，或者说妥协了。

在这部与张艺谋的女儿张未导演的新片《28岁未成年》里，她扮演十七和二十八岁的两个自己，性格在爽快到犹疑之间不断切换跳跃。

小妞电影，一如现下的鸡汤文，强调极端的情绪感受，省略掉真实世界的复杂性，于是浮夸、浅白一点的演技更讨好。倪妮在张艺谋的调教下，原本身怀力量，到了这反而毫无用武之力。就像当时章子怡也在银幕上扮过可爱，不是不可爱，而是何苦来？

演员的魅力，终究要依赖于环境的扶持。息影很多年后谢贤回忆起自己的演艺生涯，感慨过：“我们当时的环境是不培养影帝的，只好一部部埋头拍。”秦汉也叹过气，仿佛自己这一生只在沙滩上走来走去。

如果倪妮到时也感慨：“我当年接到的剧本，大概只要喜怒哀乐一组表情就够，女演员最好的演戏机会，是时装周。”该是多么黑色幽默的事。

她喜欢的巩俐28岁时，出演的电影是《霸王别姬》。多希望愿意厚积薄发的她，也能有好一点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