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首发于24楼影院（movie24luo）。

片尾字幕升起时，我顿觉如释重负。这部正在上映的《间谍同盟》原长124分钟，国内上映版剪掉十几分钟，饶是如此，还是嫌长。中途我翻了三次手机，隔壁喝荔枝味儿汽水的姑娘发了十几条微信语音，更多时候，我坐着对着屏幕发懵：《阿甘正传》的导演，拉着布拉德皮特和玛丽昂歌迪亚跑到北非沙漠和伦敦苦雨里，到底是怎么拍出这哑枪炮和枯玫瑰来的？

明明电影一开篇，那组将布拉德皮特扔在黄沙大漠里的长镜头，是奔着史诗去的。

布拉德皮特是二战时加拿大间谍军官瓦坦，在卡萨布兰卡，与玛丽昂歌迪亚扮演的玛丽安假扮夫妻，在一次宴会中刺杀德国大使。当时那片北非沙漠，是反法西斯战役的重要战场。水晶灯影下，围绕他们的都是双目炯炯的敌人，和不知在何处等待的炮弹。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也难免在战火纷飞的黄沙荒漠里生出孤寂。荒漠落日里，玛丽安对瓦坦说，“如果我们明天死了，没人会知道。”

同在天涯的沦落人，爱上身边唯一可依赖的温度，再正常不过。毕竟黄沙滚滚里，和你一起捏着命的，只有他。

任务结束，瓦坦求婚。俩人金盆洗手，回到阴雨绵绵的伦敦，过寻常夫妻生活。但，这种故事总是藏着个“但是”，女儿才一岁，传说中的间谍层V组织发现玛丽安是德国纳粹间谍。因为外貌相似，她在卡萨布兰卡任务前代替了已牺牲的真玛丽安。在后来瓦坦共同生活中，这个假玛丽安一直偷偷将情报送给纳粹。V组织要求瓦坦配合，演一出引君入瓮的戏。

我始终没搞明白这个瓦坦的真实性格。一出场从直升机跳进大漠时，他是沉稳有力的硬汉一个。与玛丽安佯装夫妻时，他又像木桩一座。面对玛丽安私下或公开半真半假的调情，他无论接受或拒绝都机械化得像手机语音助手，穿上西装跳起舞来，也毫无魅力。哪有不爱刺激的间谍呢？但这个瓦坦执行任务时，就像隔着屏幕玩射击游戏，等待时、交战中和得手后，身手中都未见血脉喷张的激情。此刻，当V组织要求他亲手处决太太时，他惊、怒、疑齐齐端出来，但统统生硬且短暂。

看剧情，是想将他设计成一个脾气暴躁的硬汉。有一次他进长官办公室前，秘书大妈提醒他不要摔东西骂人。但看看布拉德皮特那张魂游天外的脸，他哪像会做这事儿的人。

我并不怀疑布拉德皮特的演技，毕竟看过《返老还童》。我也不怀疑他的魅力，见识过《燃情岁月》和《夜访吸血鬼》的人，都不会怀疑他能演出桀骜的硬汉。可在这部戏里，他却失手得莫名且彻底。若将《史密斯夫妇》拉来对比，他这次呈上的，是几乎完全没入戏的表演。

初相识那夜，玛丽安提着一盏小灯，走上屋顶和他佯装调情，绸缎下的好身段和月下的风情，美得让人屏息，但他始终绷着整个身体，微微后仰着头，一脸神思在别处的模样。若我是夜夜偷窥他们的法西斯，几天后就会毫不犹豫举枪爆头，那身体语言实在出戏得太过明显。

与玛丽安的婚礼，在空袭中生下孩子，他的喜悦都像是被人强挂上嘴角的装饰，曾与安吉丽娜朱莉眉梢眼底相会时的光芒，在这部电影里没有一瞬绽放过。

要说皮特一直是应付了事，倒也不公平。妻子身份受到怀疑后，与她相对时，他那段落寞又疑虑的神情就处理得颇为细腻。也许，布拉德皮特只是那段时间实在高兴不出来。

在他与安吉丽娜朱莉离婚的消息传出后，有身边人爆料称他个性极为情绪化。看完这部片我才信了。

当然，把影片失败的责任全推在皮特的心不在焉上，也有失公平。另一半责任得导演罗伯特·泽米吉斯来扛。虽然从画面与配乐上，他显然有一副打造《卡萨布兰卡》第二的野心，但冗长的节奏、毫无节制的镜头漫叙，和缺乏肾上腺素的间谍戏，宣告他的尝试失败。

不知是主创还是国内发行方，往这部电影的标签里加了“古典”两个字。也许是试图为影片的节奏圆上一个古典叙事的由头。但这事儿真不能推给古典。去年汤姆汉克斯主演《间谍之桥》也被评价为叙事古典，许多画面过于“伟光正”，但影片节奏照旧疾徐得当。

习惯老派叙事节奏的导演，固然不必拍出像《爆裂鼓手》那样让观众的心跳与镜头共振到底的作品，但每个镜头都被巴望短一点、急促一点，也是尴尬的事。

哦，有玛丽昂歌迪亚的镜头除外。

她在法国片《两小无猜》或《玫瑰人生》里，已经美得让人印象深刻，但却没有显出被美国腔调衬出的那股绰约风姿。哪怕对手没入戏，她的情绪拿捏也分毫不乱。《史密斯夫妇》里的朱莉利落桀骜，是一架AK47对准你心脏轰鸣。她呢，是一把泛着冷光小手枪，抵住你的额，红唇的影子还在你眼前晃呀晃。

我早就写过一篇她的故事，但看完这部电影，我开始懊悔，应该留到这部片之后，或者更晚一些再写。她最好的时候，或许还没到。

朱莉和皮特婚姻破裂后，曾有流言说是玛丽昂介入其中。她冷冷回应子虚乌有。现在看来，这俩人合作时何止没来电，恐怕对着失魂落魄的皮特，她当时也未必演得愉快吧。换一个汤姆汉克斯、马修古迪或布拉德利库珀，这第二把北非谍影的火也许真就烧着了。

爱情是什么，这三人都知道，但此时此地此片里没有便是没有，荒漠生不出芳草来。倒是布拉德皮特，把爱情最初的样子留在了间谍片里，这次又把爱情最后的样子放进这百十分钟里，人生比戏更荒诞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