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抱着好心人士赠送的娃娃走出住院部大门。南方日报记者 鲁力 摄    

近日，不少人的微信朋友圈都被《罗一笑，你给我站住》《耶稣，请别让我做你的敌人》这两篇文章“刷屏”。前者由深圳白血病患者罗某笑家长罗尔撰写，后者通过其好友刘某某负责的某P2P营销公司公众号整合发布。

几篇文章都在讲述一个罹患白血病的小女孩罗某笑的故事，文章称尽管家庭经济面临危机，但罗某笑及其家人仍然积极“迎战”病魔。这些文字让许多网友动情，纷纷慷慨解囊，笔者了解到，通过微信及公众号捐款通道，罗尔及某P2P营销公司公众号已收到捐赠207万元。

而在11月30日凌晨，舆情突然反转，有网友开始质疑患者家长罗尔有3套房产，而另一家深度参与此事件的P2P公司也被质疑是“带血营销”。同时，亦有评论认为，父母不会拿孩子的病情去炒作，即使如此，被利用总比冷漠好。

深圳市社保局30日对罗某笑医保费用报销有关情况作出说明。罗某笑参加了深圳医保，据深圳医保记账系统显示，罗某笑2016年9月8日至今三次住院，共产生医疗费用20.42万元，医保范围内费用18.41万元，医保记账16.81万元，个人现金支付3.62万元。

30日中午，南方日报对深陷舆论漩涡中心的罗尔进行了采访。罗尔表示，关于网上质疑房产和汽车的问题，其中位于东莞的两套房至今尚未交房、没有房产证、没法变现，“女儿住进重病室后，靠我自己的信念动摇了。感谢（大家）对我女儿的帮助。我真没想到钱会这么多。”他说。

同日，刘某某表示，一切费用将向公众公开，在解决罗某笑医药费用后，多出的钱或将成立一个面向公众的白血病基金。“我不可能拿着我十分好的朋友的女儿去炒作。”刘某某强调自己不会诈捐。

深圳市民政局11月30日傍晚对外通过微博、微信公众号等官方渠道发布信息称，深圳市民政局高度关注“白血病女童罗某笑”一事，并已成立调查组调查相关情况，调查结果将及时对外发布。

广东盈乐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赵波表示，在微信公号里打赏、转发推文捐赠的行为更多属于个人对个人的赠予，通过慈善组织做慈善，若是为解决自己或家庭成员的困难而发起筹款，不管通过什么渠道都不禁止，“只是个人求助后，需要处理好善款使用及信息公开等问题。”

事件 孩子病了 父亲急了

罗尔的女儿罗某笑病了。“幼儿园的老师说，笑笑（罗某笑小名）的体检有点问题，血小板偏低，明天要去南山妇幼复查，你早点回来吧。”今年9月7日，罗尔妻子文芳的一句话开启了全家“抗战”白血病的大幕。

罗尔急了，从其运作的不温不火的微信公众号“罗尔”可见端倪。9月13日，他发文《耶稣，别让我做你的敌人》，称“当白血病真的冷笑着来临，我做不到，我一个快乐的字也写不出来！”9月16日，他发文《寻找儿童白血病专家》；9月22日，他发文《笑笑爸的遗书》，表示“这世界根本不讲道理”……

罗尔开始了真正的原创。“11月23日，笑笑第二次进入重症监护室。病情加重，治疗费用也成倍增加。笑笑生病以来，我第一次感到了恐慌，写出了《罗一笑，你给我站住》。”

11月23日后，有人建议罗尔用流行的众筹、轻松筹等方式为罗某笑筹集医疗费，“我感觉自己还撑得住，也不想去抢占有限的公益资源，就把机会让给了其他患儿。”

罗尔犹豫再三，打电话给友人、某P2P营销公司负责人刘某某商量，决定由其整合罗尔为罗某笑写的系列文章，在某P2P公众号中推送，读者每转发一次，小铜人给笑笑一块钱，文章同时开设赞赏功能，赞赏金全部归笑笑。

“他是一个老父卧床的儿子，也是一个女儿刚刚住进重症室的父亲，同时肩负着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儿子。人到中年，罗尔对家里每一个人都抱着亏欠。”刘某某在《耶稣，请别让我做你的敌人》中写下的、在罗尔眼中“匆匆草就的文字”，经过加工，竟酿成了网络大事。

27日文章发布后，不到半天，某P2P公众号赞赏金抵达5万元上限。午夜过后，阅读量突破100万。读者找到罗尔的公众号，其赞赏功能也连续两天突破5万元上限。“两边都不能赞赏后，读者又找到我的微信号，加我为好友，直接给我转账。”罗尔说，他彻底被钱砸晕了头。有些微信红包我都来不及收取，沉底了。“就像一个只有一亩三分薄地的农民，突然成为拥有良田百亩的地主，我一时不知所措。”

不过，到了11月30日早晨，事态开始发生逆转，舆论呈现出两极分化的走势。有评论指出这是“带血的营销”，甚至“扒”出罗尔在深莞两地拥有房产，并质疑其筹捐用意；有评论则认为，父母不会拿孩子的病情去炒作，即使如此，被利用总比冷漠好。

30日上午，罗尔回应称“目前为止，笑笑所需要的医疗费已经足够，请停止公众号赞赏和其他捐助，为笑笑祝福”。小铜人创始人刘侠风发表微信朋友圈称，其和当事人、民政局一起商议，初步想法是成立一个白血病基金。“现在打赏的资金将用于当事人治疗，余下的放入基金。”

质疑 “微信募捐或与营销挂钩”

罗尔原名罗春望，湖南祁东人，1993年，开始在深圳《女报》杂志工作，此次患病的是其小女儿罗某笑。

借助打赏功能，罗尔的微信账户突然出现207万元的到账资金数字。随后网友揭秘称罗尔有3房1车，引发舆论大反转，罗尔由一个可怜的父亲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

为何有房有车却要通过募捐方式筹得女儿的治疗资金？11月30日，南方日报对深陷舆论漩涡中心的罗尔进行了采访。罗尔介绍，其2002年在深圳买了一套房，“其中一半的钱是从杂志社借的”。2014年至2015年，罗尔分别在东莞买了两套房，其中一套为酒店式公寓，一套是住宅，总价值100万元，迄今还有贷款42万元。

罗尔称，这两套房子每个月可收租5249元，但每个月需还房贷5200元，“至今尚未交房、没有房产证、没法变现，反而把自己那点身家套进去。”

此外，罗尔表示，其确实在2007年用10万元买了一辆别克车，“目前（这辆车）近乎报废，价值不足1万元。”

罗尔在接受南方日报11月30日下午专访时坦承，其女儿进入重症监护室之后，才让他之前还颇认为依靠自己能力为女儿治病的信心开始动摇。

“我开始以为有能力治疗孩子，轻松筹、德义基金等想帮我，我都没用。但是女儿进重症室后有些慌，病情治疗慌，手里钱也很慌，发这篇文章之前我是坚强的，认为自己能挺住，但是女儿住进重症室去后，作为一个男人有实在顶不住的无奈。”他说。

让人无法消除疑虑的还有网络疯狂转发文章的出处——某P2P营销公司公众号。11月30日11时30分，笔者再次打开《耶稣，请别让我做你的敌人》这篇文章，其因违规已无法查看，原因是“经用户投诉，此内容涉嫌诱导分享”。

刘某某表示，一切费用将向公众公开，在解决罗某笑医药费用后，多出的钱或将成立一个面向公众的白血病基金。“我不可能拿着我十分好的朋友的女儿去炒作。”刘某某强调自己不会诈捐。

关于网络质疑的罗尔家境问题，刘某某称，其了解到罗尔的儿子在东北读大二，上学都是坐火车硬座，而且家里也没有给他生活费。而罗尔的父亲也是重病在身，没有钱老人不肯治疗。

■焦点问答

焦点1

罗尔到底有多少财产？

是否有能力却仍募捐？

罗尔曾于7月5日在其微信公众号以第一人称发表《让老婆心花怒放的一夜情》一文，文中称“我有三套房、两辆车，还有一家前程无限的广告公司，在我的老家，我是有志青年的好榜样。”

对此，罗尔称，自己名下并没有广告公司，房子的事情是事实。所谓汽车是其在2007年买的一辆别克，目前近乎报废。

罗尔介绍，自其从原告工作单位女报停刊后，一个月仅有4008元基本工资到手，平时主要运营名为“罗尔”的微信公众号，主要将以前在女报做“故事”栏目编辑时的旧作转上去，都是虚构小说，只有《我爸的中国梦》一文是纪实文章。

然而，即没钱给老人治病，也没钱给孩子做生活费，那为何罗尔能连续两年置办新房呢？“一个1968年出生的人，在14年、15年购置100万按揭房产，他是有这个能力的。当时，还没有发生单位改制收入锐减，老人生病、孩子生病等事情。等这一切一起发生时，钱又套在房子里出不来了。”刘某某表示。

不过，按照微信公众号打赏功能要求，打赏金额上限为5万。为何会出现如此巨额的资金进入罗尔账号，罗尔及其友人怀疑腾讯内部有人进行了某些操作。但腾讯官方对此尚无回复。

“感谢全国网民爱心，我现在看见世界上充满爱心。感谢（大家）对我女儿的帮助。我真没想到钱会这么多。”罗尔表示，未来资金除了为女儿治病之外，还会与政府、单位商量成立一个白血病基金会。

焦点2

孩子的医药费究竟多少？

“日花上万”说法是否准确？

在此前的微信文章中，罗尔曾表示妻子总是趴在他肩膀上哭，“重症室的费用，每天上万元，她悲痛我们花不起这个钱，更悲痛我们花了这个钱也可能救不了笑笑的命。”笑笑病后，罗尔拼命跑着各种各样的证明，盖各种各样的章，办笑笑的大病门诊卡，申请小天使救助基金。他表示，从前从来不想占政府这些便宜钱，但现在想用这种方式告诉笑笑，自己正在竭尽全力。

医药费“日花上万”的说法是否准确呢？并不准确。

深圳市社保局30日公布《关于罗一笑小朋友医保费用报销有关情况作出说明》，称“深圳社会医疗保险体系包括基本医疗保险、地方补充医疗保险和重特大疾病补充医疗保险，罗某笑均已参加。”

深圳市社保局透露，据深圳医保记账系统显示，罗某笑2016年9月8日至今三次住院，共产生医疗费用20.42万元，医保范围内费用18.41万元，医保记账16.81万元，个人现金支付3.62万元。

“罗某笑治疗费用前两个月花了11万，其中自费花了2万多，其他是医保。现在是第三个月了，具体花费多少还不清楚，月底才结账。”罗尔表示，女儿进重症室后他有些慌，有些欠。“病情治疗慌，手里钱也很慌，大家想以怎么方式帮我，以我能够接受的体面的方式来帮我。”他说。

“病人进了重症监护室以后究竟得花多少医疗费，是真的很难预估的。”刘某某说。

焦点3

这是不是一场“骗钱”行动？

深圳市民政局11月30日傍晚对外通过微博、微信公众号等官方渠道发布信息称，深圳市民政局高度关注“白血病女童罗某笑”一事，并已成立调查组调查相关情况，调查结果将及时对外发布。民政局官方通报最后也衷心祝愿罗某笑小朋友早日康复。

有网友质疑深度参与此事件的P2P公司系“带血营销”，许多网友觉得自己“受骗了”。对此，罗尔回应，如果有人觉得被骗，会将打赏钱退还。

转一次微信，公司捐一元钱？是否意味，在拿募捐的事情，在给公司吸粉做营销？11月30日中午，该P2P公司股东刘某某表示，之所以采取转一次微信、捐一元钱的方式，是为了向公司诸多股东和员工好交代。

“我朋友的孩子出了健康问题公司就捐款，那是不是其他股东的亲戚朋友遇到困难，我们也得捐款，如果是这样，公司将不堪重负。因此采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公司不仅仅是在帮助一笑，也是在做爱心接力。”他说。

刘某某称，其绝不是在炒作和营销，“若是营销，我应该在文章后面加上‘小铜人’的二维码或者我本人以及公司的简介。但实际上，文章前面干干净净，整篇文章后面只附了罗尔微信二维码，方便爱心网友了解罗某笑的病情进展。”

刘某某表示，其从未组织过向普通市民募捐，一开始就说好由公司捐款，而罗尔的文章打赏此前就已存在，不属于募捐。

文章病毒式传播后，罗尔与刘某某在11月30日早晨有过再次沟通。刘某某称，其曾多次联系民政局工作人员刘某，在29日拟定过一份三方协议，将为患者医药费用之外多出来的费用专门成立一个白血病治疗基金会。“我们希望罗一笑健健康康地出院、上学，也希望把基金会规范化，把爱心继续做下去。”刘某某称。

刘某某称，募捐资金统计问题时会找公信力媒体来见证，包括见证微信后台数据。“今天一直忙于各种解释，还没有来得及和民政部门联系。”他说。

焦点4

孩子目前状态如何？

11月30日下午，深圳市卫计委通报了罗某笑在医院的治疗情况。深圳市卫计委透露，患儿罗某笑，5岁11个月，于2016年9月在深圳市儿童医院血液肿瘤科确诊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2016年9月、10月、11月三次入院接受化疗。11月7日入院后，在治疗期间患儿出现发热、气促、心率快、黄疸逐渐加重等感染征象，于11月23日转入重症医学科（PICU）。

目前，罗某笑病情十分危重，已明确诊断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严重脓毒症、脓毒性休克、多脏器功能障碍综合征，正在接受持续呼吸机辅助通气、床旁血液透析滤过（CRRT）等治疗。治疗期间医院已多次组织多学科联合查房，开展病例讨论，为孩子制定了详细、积极的治疗方案，与患儿家长一直保持良好沟通。

据悉，罗某笑后续治疗费用，会因孩子的病情发展而变化。对急危重症病人，医院将继续贯彻“先救治后交费”原则予以救治，不会因费用问题影响治疗。

深圳市卫计委表示，目前罗某笑病情危重，11月29日，医院组织正在医院工作的“三名工程”加拿大多伦多病童医院血液专科团队（国际公认血液治疗顶尖团队）对孩子病情进行讨论，专家们肯定了之前的治疗方案，并给出了后续治疗建议。

焦点5

这样的募捐形式是否合法？

民政局救灾救助和慈善处处长钟礼银表示，网友的微信打赏行为不算是募捐行为。尽管发起个人募捐容易为非法集资创造条件，但目前这种私人募捐还属法律真空地带。

“慈善法没有限制个人求助。”广东律师徐宇珊称，打赏与公开募捐完全没关系，“公众究竟为什么愿意把钱给个案，而不是给慈善组织，是值得讨论的问题”。

赵波表示，《慈善法》只规定个人不可以公开募捐，并未禁止个人求助。罗尔事件中，在微信公号里打赏、转发推文捐赠的行为更多属于个人对个人的赠予，即赠予人将自己的财产无偿给予受赠人，受赠人表示接受赠予，受《民法通则》保护。

对于个人求助募捐的问题，赵波认为，原则上属于个体之间的民事法律行为，与有组织进行的慈善活动有相当的区别。毕竟《慈善法》意在引导社会公众，通过慈善组织做慈善，如果是为了解决自己和自己的家庭成员的困难而发起筹款，不管通过什么渠道，都不禁止，只是个人求助后，需要处理好善款使用及信息公开问题。

而南都公益基金会在其官方微信公众号“南都观察”发文认为，观察罗尔的这一行动，就是“个人求助”，资金的转移，是在信任基础上的一种赠与行为。其中，“转发一次给孩子一块钱”，可看作是网友通过公司的平台账号，将钱赠与罗尔的孩子。两种情况下的资金流动，都是一种赠与行为，罗尔获得资金的所有权，用于孩子的治疗。

9月8日至今 罗尔之女罗某笑三次住院，共产生医疗费用20.42万元

11月23日 罗某笑第二次进入重症监护室，病情加重

11月25日 罗尔在其公众号发表《罗一笑，你给我站住》一文，截至发稿，该文阅读量和点赞数均超过10万

11月27日 罗尔与某P2P营销公司负责人刘某某协同发布《耶稣，请别让我做你的敌人》一文，引发网络舆论事件，截至发稿，该文已因违规无法查看

11月30日凌晨 舆情突然反转，有网友开始质疑患者家长罗尔有3套房产，而另一家深度参与此事件的P2P公司也被质疑是“带血营销”

■链接

如何正确地捐赠？

无论是帮助个人，还是捐款给公益组织，对于信息的判断和后续的关注都是必要的。SEE基金会副秘书长张媛总结了自己的捐款经验，或可作为参考——

1.留个人账号求助的，我一般不会捐（个人账户看不到实时捐赠的情况）；

2.少看动人的文章，多看真实的证据（要看证明材料：天价医药费，相关医药费证明、是否有社保、社保能覆盖多少；家庭困难，家庭收入证明、是否有车有房产）；

3.要有限额，并且到额自动关闭通道；

4.必须要求定期反馈钱的用途；

5.比起冲动型的一次性捐赠，长期持续的对某一群体的支持和关注更值得鼓励。

【撰文】李荣华 苏梓威 刘丽 向雨航 杜艳 穆玉洁

【统筹】刘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