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草根民众对精英集团制定的政策和政绩已忍无可忍，他们利用大选这个机会实现了一场体制内的“革命”。前景如何，不妨拭目以待。

文|詹得雄　

一场热热闹闹、花样百出的美国大选终于落下帷幕，一个给人粗俗、冲动印象的亿万富翁当选总统。他使许许多多相信美国主流政治的人错愕、害怕；也使许许多多觉得很痛快、很解气的人在一时兴奋之余，觉得看不清前面会发生什么，“不确定性”是世界舆论的关键词。

毫无疑问，本次大选是脱出了美国所谓“政治正确”的常轨，无论是争论的问题、争论的风格、争论的用词，以及许多幕后叫人震惊的操作和有些人离奇的死亡，都让人不得不相信美国主流体制已病入膏肓，草根民众对精英集团制定的政策和政绩已忍无可忍。他们利用大选这个机会实现了一场体制内的“革命”。

之所以说是“革命”，是因为他们造了统治精英的反，很不“正常”；之所以“革命”一词要加一个引号，是因为真正的革命都要推翻原有的体制，而这次“革命”不可能导致体制革命。

为什么会有这场“革命”呢？30多年来，从里根和撒切尔夫人开始，西方推行了两大基本国策，即经济上的新自由主义和政治上的民主原教旨主义。前者使贫富差距大到令人难以承受的地步。诺奖得主施蒂格利茨10月29日著文说：“事实上，那些处在收入分配底部的群体的实际工资（扣除通胀因素后），依然停留在约60年前的水平。”而后者，所谓推广民主，其结果是把世界搞乱，愤怒的民众以难民潮和恐怖主义的方式冲击西方。

澳大利亚报纸评论说：“在整个冷战后时代，美国一直被困在它异常不切实际的外交政策理想与日益严重的国内分歧之间，这个矛盾现在突然发作了。一种失败的政策只能运行这么长时间，然后就要承担恶果。”

美国人民在体制内造反，把貌似强大和聪明的一个精英领导集团推下台去，换了一个其实他们也不大满意的人来领导美国。但“革命”前途如何就难说了。正如美国《外交政策》11月7日的文章标题所示：《美国民主在消亡而这场选举不足以整饬它》。

西方舆论说，这场选举是民粹主义战胜了精英主义。其实，民粹主义是极为模糊、极为宽泛的概念。选民们因为愤怒而嚷嚷一片，这就是民粹，但要把这一片嚷嚷引向何方，这就需要主义。

政治家和政客都会顺应或利用民意。正如《纽约时报》11月8日文章所说：“这种愤怒汹涌而至，难以平息。它正导致建立已久的正当体制解体，导致对精英、专家乃至基本科学的信任崩溃，导致公然的种族主义抬起丑陋的头颅。民主准则和机制遭到公开蔑视，极右翼与极左翼的狭隘极端思想开始从边缘走向中心。真相和文明在仇恨和阴谋论中被挤得失去立足之地。”这些话读来颇有些惊心动魄。

特朗普懂得民意，他高喊“让美国重新伟大”是说到窘困的百姓心里去了，但细看他开出的药方，大都不着边际。他的种族主义和亲商基因，难道会让老百姓满意吗？

这次左派也在大声嚷嚷，如民主党的桑德斯公开主张社会主义，因得不到民主党权势集团的支持而失败。但他毕竟喊出了不少百姓的心声，今后还会震荡下去。

有人形容这次大选是在关键时刻“扳了一次道岔”。投票前夕就有西方专家说：“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但没有人能够理解取而代之的时代。”经此一变，美国会抛弃经济上的新自由主义吗？这个很难。美国哪届政府里管经济的人都离不开同高盛公司有瓜葛的财政精英。美国会抛弃在世界上推广民主的政策吗？这个也很难，因为推广价值观是外衣，维持霸权、维持美国的印钞权是实质。

老百姓要什么？正如有人说：“他们希望生活有所不同，不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工作丢了，孩子成了瘾君子，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他们是必须被理解和同情的人。”这些愿望太普通、太实在了，要求并不高，但特朗普在现有体制内能发挥他发大财的天赋帮穷人实现自己的愿望吗？资本主义的常态是极少数人发大财容易，大家发财难。

这就要说到制度了。新加坡《联合早报》11月6日的文章说：“没有一个制度是完美无缺的，能够完全避免尴尬和恶行，但是在直接的表面制度比较之外，权力如何被制约、如何被体系修正，才更能显示出制度的高下和长短。”

制度要不断完善，否则就会崩溃；国家治理要逐步改进，否则不进则退。现在全世界各国面临的一个普遍性问题是：如何保证国家最高权力掌握在最无私、最公正的人和集体手里。想法不少，哲学家为王？智者治国？但都不大切合实际。难怪现在许多国家在扭头向东看，看看中国的理念和行动。

这次美国大选让人看到，西方老百姓虽有不满，但总的来说还认可这种制度，希望在这种制度下带来变革，实现自己的愿望。各国人民有权选择自己的制度。从我们的主观愿望来说，也不希望西方民主体制突然崩溃，从而冒出一个希特勒式的魔鬼来收拾残局。这当然只是以古观今，也许还会有其他可能，不妨拭目以待。

【来源】南方杂志 作者系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原标题】美国大选是一场体制内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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