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特朗普的政策、脾气以及总统职责对他的要求，均令我们质疑他成为一个好总统可能

特朗普拿下美国总统，可能是一场解不开的谜。

一个口无遮拦、满口排外、冒犯女性、种族歧视、不爱读书、发型夸张的老头，为何会成为美国人选出来总统？选举日隔天， 美国主流媒体用“崩溃”（meltdown），“令人震惊的胜利”（shocking victory），“ 美国悲剧”（American tragedy）等字眼“祝贺”特朗普胜选。

美国大选究竟发生了什么？

精英崩盘

若论特朗普上台是一场精英败北，首当其冲便是精英媒体。自带网红属性的特朗普，对于美国精英媒体而言是“行走的美国式悲剧”。 它们用一种戏谑的态度表达对新任总统不满：配以落寞的配图，并表明接下来的一切都将与新总统上任的喜庆唱反调。

纽约客《媒体元凶，反思媒体和其民调在竞选中的反作用》道明美国主流媒体某种程度上是他们利益的代言人，它们与既得利益者、两党的连接颇深。但特朗普现象有趣在于，他依靠的不是共和党或者是民主党的主流媒体，而是社交媒体的洪荒之力。美国的年青一代很少去看CNN、纽约时报等主流媒体，大都关注社交媒体。显然，年青人不再信任传统体制下那一套“主流”，按照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郑永年教授的说法，这是一场体制内外的对决。

特朗普当选后，作为传统的民主党票仓加州，民众游行反川普，更有提出加州脱美的新口号。依靠硅谷和洛杉矶两座城市，加州的GDP产值已位居世界第六，超越法国

特朗普当选之后，政策的不确定性和保守性，于硅谷而言可能是一场新的焦虑。种族主义和歧视女性都令他在硅谷不受待见。作为美国科技的孵化地，硅谷向来以人才和创新而闻名，倡导一种平等、自由、开放的理念。但这与特朗普竞选理念却是南辕北辙。特朗普在竞选中提出要驱逐非法移民，在美墨边境建墙，对移民者使用西班牙词汇“坏家伙”（Bad hombres）。

真正背离硅谷精英的，是特朗普的反创新。对科技一无所知的他提出，让比尔盖茨关闭互联网来打击恐怖主义。他还要求将苹果生产线搬回国内，反对全球化。对于向来秉持自由主义的硅谷精英来说，这简直是“灭顶之灾”。一方面，特朗普可能收紧移民政策，提高高科技人才门槛——动摇硅谷的“根基”；另一方面，特朗普当选预示着美国总统与硅谷的蜜月期将至。在奥巴马的亲科技领导下，硅谷高管进入政府部门已成为新的“任意门”——但这一渠道将可能被切断。

从本质上来讲，硅谷精英看不起发家于曼哈顿的传统富翁，因为他代表过去，而硅谷代表一种未来，一种依托于全球化的连接型模式。特朗普当选之后，硅谷公司高层相继发内部信，鼓励员工勇敢面对现实，安抚员工情绪。有趣的是，微软公开信中说：高速发展硅谷活在幻象中，与美国其他地区脱节，反思了科技业未能采取行动去帮助发展落后的人们。

媒体人方可成在文章中提到：美国人正在经历一场心理创伤。即使心中有万分不情愿，他们不得不接受由大众民主选出来的总统。在美国常青藤大学，教授和学生纷纷思考究竟特朗普是一种怎么样的“灾难”。对于拉丁裔，亚裔和穆斯林学生来讲，特朗普上台可能意味着家庭分离和人生未来的不可预测性；对精英学生和教授来讲，出言不逊的特朗普当选抹杀了他们此前接受的关于平等自由的美好教育，一种从来没有被怀疑过的美国价值观瞬间毁灭。

对美国所有的精英阶层而言，他们要接受的不仅是特朗普上台这一“雷人”结果，还有特朗普所代表的一系列反美国价值观念的符号——种族主义、歧视女性、保守主义等。这些理念与他们所认识的美国是矛盾的，而这一矛盾也将把精英的未来变得扑朔迷离。

谁在支持特朗普?

新闻网站Crack的主编大选再结果尚未明朗前在文中提及了一个观点：草根白人阶层是被搁置在角落的群体，他们会选择特朗普，只是希望他像闯入瓷器店里的公牛一样来个瓦玉俱碎，这样他们说不定还有未来可言。

特朗普支持者为其加油呐喊，希望获得更多选票

虎嗅曾评论2016美国大选不是驴象之争，而是一场草根与精英的战争。 特朗普所提出的方案是荒谬的，对草根白人来讲，千篇一律的政客无法圆他们的“美国梦”。选择一个连政治正确都不知道的特朗普，或许是一剂拯救美国的毒药。

经济学人在报道中指出，特朗普上台的力量来自于男性白人工人，他们为特朗普贡献了三十点的支持率，是特朗普起义组织（the Trumpian insurgency）的推动者。

对于此现象有两种解释。与1996相比，由于美国薪资增长停滞，这一群体物质生活穷困潦倒；工会衰落削弱了工人的谈判能力，科技进步与来自中国的竞争令他们的工作朝夕不保。特朗普巧妙之处在于严厉批判贸易协议，“扶正”了这一群体反全球化的情绪。

大部分特朗普支持者居住在经济落后，民众健康状况堪忧、流动性差的地区。对物质生活贫乏的白人阶层来说，他们容易被特朗普的沙文主义和民族主义所吸引。因不满美国白人特权丧失，在他们的认知中，奥巴马大选胜利是白人的“耻辱”。而在上个月，特朗普曾对清一色白人的观众发表演说：“我们一定要当心别的族群，以防这次总统选举成果为他人窃取。”

即便在某种程度上，特朗普的部分支持者表现出了种族歧视，但这也不能促使他们全力推举特朗普。特朗普粉丝的沙文主义往往不算激进，更多的是悲观与狂热。在参与特朗普集会之后，他们选择谩骂，其种族歧视色彩体现在对经济的愤愤不平，是一种愤青式的泄气。

特朗普支持者通过购买特朗普形象周边产品为其筹款捐钱，表达对候选人的政治支持

在自由主义和全球化所笼罩下的经济环境中，对特朗普的支持者来讲，他们没有收获到过多好处。过去十年之中，美国中产阶级减少接近20%，“以前承载中产阶级的工作都没了，现在只剩下跟电脑为伴的高端工作和在快餐店打零工的低端工作”。家庭、教堂、工会等备受仰望的组织的没落加剧了美国人的恐惧。他们害怕自己子女无法赶上世界的脚步。对次特朗普没有提供好的方案，他所做的只是夸大了美国和世界的惨淡状况，煽动白人工人阶层的不满情绪，从而迎合他们的悲观心理。

《经济学人》的报道将柏林墙推翻和特朗普当选列为两件跨时代事件。柏林墙推翻之后的二十年里，西方所倡导的开放市场、自由贸易以及民主自由如种子般在全球播种，但特朗普当选可能意味着这些种子不一定就能开花结果。

理解特朗普当选必须回归历史。我们生活在一个全球化程度高的时代中，首次高程度的全球化是以英国为中心，过度扩张的全球化导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二战之后，凯恩斯主义盛行，国家干预经济成为主潮。而在冷战后期，美国最先处于地缘政治层面上，于是从国际金融和国内经济体制方面展开了影响深远的自由化改革——我们所称的里根体制。

里根体制的伟大之处在废除战后国家控制经济的僵化模式。在政治领域和意识形态领域，它萌发美国式的自由主义，倡导一种民主，平等，自由的仪式。里根体制下的美国迎来冷战胜利和经济繁荣，催生以互联网和IT产业为代表的新经济。不同于二战前的资本寡头，新时代的美国经济寡头将推动经济自由化和全球化当做是一把利器，越过各级政府攫取财富，赚得盆满体满。全球化令大部分劳动者面临更激烈竞争，遭受严酷的剥削和降薪乃至是失业。

全球化在美国则逐渐摧毁了原来主导美国社会的中产阶级，使其从90年代初的绝对多数变成现在的一半不到。居住在农村和小城市的美国白人中下层，比起他们的祖辈和父辈，生活质量和工作机会都大打折扣。特朗普上台不是简单一种自由主义终结，是一种历史的反复。在走过精英主义和政治正确之后，特朗普成为了草根渴望改变的符号。

入主白宫之后

特朗普承诺“让美国再次伟大”。入主白宫之后，他至少需要兑现一部分在胜选演说上作出的承诺。人们甚至可以想象这样一种愿景：额外的基础设施投资，加上放松监管、减税、强势美元以及大量外企利润汇回国内，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推动了美国经济增长，美国民众的愤怒将得到平息。诚然，特朗普若能如法炮制，将是美国民众的福音。

当选后，特朗普和现任总统奥巴马举行会面。此后特朗普证实，会面前刚谷歌了解奥巴马医疗改革，并表示会保留其部分政策

但就目前而言，这一切都仍停留于猜想阶段。美国乃至全世界正面临一个令人忧心的事实：被特朗普这样寒腹短识的商贾占据总统之位，实为国家颓败的前兆。与前总统里根的达观不同，特朗普时常抱怨想像中过去的消逝。他的政治局外人身份，他自恋、不守规矩的个性，以及总统之职对他的诸般要求，都颇令人们担心。事实上，特朗普政治构想的弊端也极为显见：他立誓当选后废除奥巴马时期推行的医改政策，殊不知这可能会让超过两千万美国贫苦大众重新面临“看病贵”问题。而减税政策主要造福于富人，贫富悬殊将增大。有专家预测若该政策得以推行，到2026年美国财政赤字可能会提升25%。此外，即使实际上特朗普并没有驱逐非法移民，他的举动也定将煽动种族间的政治分裂。

特朗普还是自二战以来首个当选美国总统的公开的保护主义者。他曾以废除关税和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作为威胁，要求中国、墨西哥和加拿大加大对外贸易优惠力度，主张大行贸易保护主义。此做法可能中止美国几十年来支持和捍卫的自由主义世界秩序，也将使贫穷的美国人更加贫穷，作为消费者，从廉价进口商获得的，甚至比在抑制竞争的状态下他们作为生产者获得的更多。如果特朗普发起贸易战争，脆弱的全球经济可能因此陷入衰退，其后果类似于上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

纽约时报总监手里拿着未出版的报纸，头版标题为Madam President

外交方面，特朗普声称反对冻结伊朗核计划的做法。如果冻结失败，他将不得不选择攻击伊朗的核设施，或眼睁睁地看着核扩散蔓延至整个中东地区。另外，他希望颠覆巴黎气候变化协议，就后果而言，除了伤害地球，他的讨价还价将削弱北约的势力，影响美国作为谈判伙伴与其他盟友的关系。

特朗普对全球安全体系的影响可能具有戏剧性。这位当选总还公开质疑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美国都将协助北约盟友以及日本和韩国抵挡军事攻击的理念——除非这些国家加大防务支出。

考虑到特朗普言行并不可测，其最终实施的政策才是影响全球走向的最重要因素。在胜选后推出的政府交接网站上，一个新的政策框架已然挂出，其中特朗普没有再与世界对立，但再只字未提对中国征收关税等举措。

《经济学人》评论道：特朗普的政策、脾气以及总统职责对他的要求，均令我们质疑他成为一个好总统可能。而对于美国精英阶层来讲，那些早预备好的有关于Madam President的杂志与报纸，将尘封箱底，不流通于市面。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文｜木青 孔德淇  编辑｜阿尔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