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这几位先贤!暨大能有今天的辉煌,他们功不可没!

南方+ 记者 吴少敏 王诗堃  2016-11-06 17:05

五次播迁、三落三起的暨南大学,凝聚着创办者、历任校长的心血甚至尊严。

这当中,有以开放精神开创华侨教育的晚清大臣端方,两度掌校带领暨南升格大学的教育家郑洪年,有在战火中坚持办学抢救古籍的爱国史家何炳松,还有坚持“教授治校”的“岭南第一校长”陈序经。

在110年校庆前夕,南方日报记者与暨大师生辗转北京、上海、广州和美国纽约四地,寻访这四位暨南先贤的后人。四位耄耋老人,深情回忆先辈的暨南情缘,以及留下的丰富精神遗产。


纽约

暨南学堂创办者端方外曾孙女:

想回暨大看看先祖的铜像

86岁高龄的叶黄美兰与90岁的夫婿叶大铸居住在美国纽约,鲜为人知的是,叶黄美兰的外曾祖父是清末大臣、暨南学堂创办人端方。

经过多次辗转联系,两位老人首次接受了专访。叶黄美兰说,外曾祖父端方思想开明,重视华侨教育,创办暨南学堂等200多所学校,暨南办学开启了中国华侨教育先河。

叶黄美兰

上书光绪帝,揭开华侨教育序幕

端方是一位颇具争议的传奇式人物。他是清末大臣,官至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又被称为“最开明满洲贵族”,出洋考察主张立宪,兴办现代教育。

叶黄美兰回忆说,小时候她的母亲多次提及外曾祖父端方创办暨南学堂的往事,暨南学堂的创办,源于端方作为大臣代表赴欧美考察宪政的独特经历。

1905年,晚清政府派出端方等五大臣到欧美考察宪政, 端方从欧洲归国途径南洋时,受到华侨商人和师生列队欢迎,感受到海外华侨赤子的深厚感情,也为一些华侨子弟无法讲中国话而担忧,意识到开展华侨教育的紧迫性。

1906年,端方奏请朝廷批准侨生回国读书,光绪皇帝御笔朱批“学部知道,钦此”。此后,端方委派广东番禺人郑洪年和东莞籍探花陈伯陶筹划办学,暨南学堂选址“六朝古都”南京薛家巷,办学宗旨为“宏教泽而系侨情”。

端方 资料图片

夫妇多次回国“寻根”,憾与暨大擦肩

1911年四川“保路运动”风潮渐起,端方率兵前往镇压,在四川资州被起义军杀害。叶黄美兰说,自此之后,家人少有从政,倒是与医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叶黄美兰的母亲陶瞻曾在北京私立学校念书,后在协和医院认识父亲黄子濂。父亲生于美国加州旧金山,祖籍是广东台山,1922年博士毕业于明尼苏达大学,归国后成为中国口腔外科先驱,担任我国第一所国立牙医学校——南京国立中央大学牙医专科学校校长。

1959年,黄美兰在台湾与叶大铸结婚并移民美国。叶大铸后来成为美国思隆凯特林癌症研究中心的著名医生、教授。

中国改革开放后,叶大铸曾到国内20多所医学院校交流,并开始寻根之旅,收集与端方有关的材料。其中,1980年和2000年两度到访广州,第二次是与妻子到广州参加核医学会成立20周年大会,还到台山寻根。但遗憾的是,他们与暨大擦肩而过。

2006年,暨大迎来百年校庆,当时新落成的图书馆内,立起了端方、郑洪年、黄炎培、何炳松、陶铸、廖承志等“六先贤”铜像,铭记历史,启迪后人,“我想有机会回去看看,续上先祖与暨大的百年情缘!” 叶黄美兰说。


北京

首任校长郑洪年之女:

父亲卖掉房产给暨大建图书馆

郑洪年是暨南学堂的首任堂长和国立暨南大学首任校长,他是广东番禺人,师从康有为,曾就读广州广雅书院。

在北京木樨地西的寓所里,83岁的郑洪年女儿郑宝倩告诉记者,父亲曾两度执掌暨南,为华侨教育事业倾注了大量心血。

郑宝倩

到上海码头迎接首批侨生,带领暨南升格大学

1906年,端方创办暨南学堂,郑洪年任首任堂长。郑宝倩说,暨南学堂的第一批学生是印尼爪哇岛的21名侨生。当时侨生们从新加坡乘船抵达上海,再往南京。郑洪年亲自到上海码头迎接了这批侨生。

“1927年,暨南从南京薛家巷迁到上海真如镇,更名国立暨南大学,父亲担任首任校长。”郑宝倩回忆说,她本人便在真如暨南园出生。

郑宝倩告诉记者,当时政府拨出的建设经费不够用,学校还缺一栋非常关键的图书馆。父母商量后决定卖掉南京、天津的两栋房子来修建图书馆。

但即便如此资金仍然不够,郑洪年只能向一些热心人士募捐,其中包括他最好的朋友,曾任民国时期铁道部长、北平国学馆馆长叶恭绰。最终,图书馆在真如的校园里落成了。

郑宝倩说,师生将图书馆命名为“洪年图书馆”,以纪念父亲的贡献。遗憾的是,1932年“一•二八”事变,日军将图书馆夷为平地,郑洪年所居住的房子也被炸毁一半。

郑洪年 资料图片

邀请鲁迅蔡元培讲学,一进门就让座请茶

真如时期的暨大广揽人才,延聘潘序伦、梁实秋、夏衍等一大批著名教授学者任职任教,还经常邀请名家名流到暨大演讲,鲁迅、蔡元培、马叙伦、胡适等都曾应邀而至。

郑宝倩笑着说,这些名家纷至沓来,是因为父亲对知识分子非常尊重,“他们每次只要一进门,父亲一定是赶快让座请茶”。

郑洪年在晚年时谈得最多的便是暨南往事,这是他一生最辉煌最骄傲的时光。郑宝倩说,一些留学南洋的学生每次回国都要带点手信给老校长,直到解放后仍有学生给父亲送雪茄。父亲81岁时回忆旧时诗作,亲笔手书,辑为《櫜园诗稿》,最后由新加坡暨南校友会刊行。

受到父亲的影响,郑宝倩总会认真留意和暨大有关的消息。她感慨地说,从创办开始,暨南的定位就是面向世界、国际一流,如今暨大的学子来自全世界五大洲,成为名副其实的“华侨最高学府”,足以告慰父亲。


上海

史学大家何炳松之女:

抗日烽火中,父亲掌校度国难

与梁启超齐名的“中国新史学派奠基人”何炳松,曾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执掌暨大11年,在他担任校长期间,暨大成为一所非常有特色且颇具影响力的著名高校。

上海陕西北路30弄一栋古香古色老房子内,92岁的何炳松之女何淑馨在接受采访时说,父亲执掌暨大,历经真如发展、孤岛办学、建阳迁徙三个时期,国难当头,战火纷飞,可谓最艰难的时期。他带领暨大师生多次迁徙,弦歌不辍,创造了抗战时期中国教育史一个奇迹。

何淑馨

何校长和学生轮流穿同一件衣服

何淑馨身份“特殊”,既是老校长何炳松之女,又是1943年9月考入暨大外文系的“老校友”,见证了暨大最辉煌的办学时期和最艰难的办学过程。

1935年7月,日本侵占上海的战争已迫在眉睫,任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副所长及《教育杂志》主编的何炳松临危受命,接掌暨大。他明确提出“要造成复兴民族之斗士,不要造成争权夺利的政客”的办学目标。

除了邀请周谷城、郑振铎、钱钟书等大批著名教授加盟暨大,他还延揽鲁迅、潘汉年和周昌寿等著名学者来校讲学,引导师生走上学术正途。同时,修葺真如校区的教学大楼、大礼堂,充实图书仪器,一个富有南洋特色、欣欣向荣的暨南园日渐呈现。

好景不长,1937年上海“八一三”事变,真如校舍毁于战火,暨大迁入租界4年。1942年4月,何炳松又带领师生,千里搬迁至福建建阳山区。

何淑馨说,大迁徙过程中,他们要穿过日寇的封锁线,半路可能遇到敌机轰炸,很多师生的行李全毁。何炳松与师生分享自己携带的行李,有一位身材与他相仿的学生,与何校长轮流穿同一件衣服。

在师生的共同努力下,暨大成为当时留沪高校中唯一安然得以内迁者。

何炳松 资料图片

抵制日伪,宣言“汉曹不两立”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暨大被誉为“爱国救亡的民主堡垒”,何炳松校长则被誉为“抗日战争时期最富有民族气节的民主治校教育家”。

1940年,仍在上海租界坚持办学的何炳松与时任文学院院长郑振铎等人,眼看上海沦陷,大量珍稀版本古籍将沦落敌手,心急如焚。于是他们征得重庆当局同意,用暨大校款垫付,抢购古籍。两年里,他们共从日寇的虎口抢救珍本古籍3800多种,约18000多册,相当于北平图书馆原藏善本的总数,被称为抢救下一座“北平图书馆”。

在租界办学的后期,暨大师生坚决不做日伪统治下的“顺民”。当时汪伪政府通知各学校停课举行庆祝,暨南师生群情激愤,慨然抵制。何炳松校长郑重宣言:“汉曹不两立,忠奸不并存。”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暨大师生陆续回迁上海。何炳松却因积劳成疾,于1946年7月25日在上海病逝。著名学者顾毓秀撰挽联:“八载辛劳身殉文教,三千桃李泪满江南。”

何淑馨说,父亲多次手书的“忠信笃敬”,成为暨大校训。这是父亲一生坚守和践行的古训,也是暨南精神内核。


广州

“岭南第一校长”陈序经之女:

父亲常说“我是为教授服务的”

上世纪30年代,获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博士学位后归国的陈序经,在国内率先使用“文化学”概念,提出争议颇多的“全盘西化论”。时任暨大校长的何炳松等十名教授则提出“中国本土论”,在全国引发一场文化大论战。

有趣的是,观点截然相反的何炳松与陈序经却先后执掌暨大。

在广州华南师大附中的教工宿舍里,陈序经之女,83岁的陈穗仙说,父亲一辈子与“侨”有缘,出身华侨,研究华侨史,执掌“华侨最高学府”暨南大学,为新中国华侨高等教育事业作出重要贡献。

陈穗仙

周恩来赞他“知人善任”,陶铸力荐接任校长

上世纪50年代,广东主要负责人陶铸赴北京向周恩来汇报工作,谈及知识分子问题,周总理笑问陶铸:“广东有一位最善于团结高级知识分子的教育家,能聘请到一级教授任教,你知道是谁吗?”陶铸一时语塞,周总理告诉他:“你要向陈序经请教,向他学习一点知人善任的好作风。”

陈序经一生从事教育和学术研究,研究领域涉及文化学、教育学、社会学等。他曾在上世纪40年代任岭南大学校长,于风雨飘摇之际抢救学人,延请陈寅恪、容庚、冯秉铨、王力、等一大批著名学者来到广东。

1958年,暨大在广州重建,时任广东省委第一书记的陶铸亲任校长,邀请陈序经参与其间。兼任暨大校长4年多后,陶铸亲自探访陈序经,力荐他接任校长。

1963年1月至1964年夏,陈序经出任暨大校长。陈穗仙说,父亲有一句口头禅:“我是为教授服务的”,“抓教授”是其办学一大特色。

陈序经常说,“每位教授在我决定下聘书的时候,已经相信他的教学水平,不能到他教了几年书还去检查他,如果我不相信他就不去请他。”他还制定了“十年培养提高师资规划”,鼓励青年教师提高学术水平。

陈序经 资料图片

陈校长把“私家小车”变成“公用校巴”

陈穗仙告诉记者,父亲陈序经出身华侨家庭,曾在新加坡育英学校读书,游历、考察过东南亚各国,又出版了《南洋与中国》等学术著作,与“侨”有缘。他与南洋侨胞有广泛接触,对华侨有亲切感,在暨大期间经常亲自接待远道而来的华侨学生家长,使学生家长非常感动。

对暨大师生,陈校长和善可亲,不摆架子,关心冷暖。每当在校园里遇到教师,他总要停步问候。

陈序经任职暨大、家在中大,每天要往返上班,因此暨大校董费彝民捐赠一辆小车作为他的代步工具。没想到,陈校长把“私家小车”变成“公用校巴”,中途遇见学校老师走路上下班,即招呼老师上车。

1964年,陈序经调任天津南开大学副校长,1967年在天津病逝。他在暨大担任校长仅一年半,但却让暨大呈现出勃勃的生机。他的“教授治校”、“我为教授服务”等理念,也已成为暨大的精神传统、中国大学文化的组成部分。


【采写】吴少敏 王诗堃

【暨南大学师生代表】喻季欣 苏运生 吴健豪 王华玲

【摄影】王辉

【统筹】梅志清 麦尚文 刘江涛 严亮

【执行】陈枫 吴少敏 陈文举 苏运生 王辉 曾妮

【校对】冯志坚

编辑 葛政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