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政︱官场情谊值几钱

南方杂志  2016-10-26 11:50

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我总竭力想搞好同事关系,甚至希望能跟同事成为知心朋友。但无论我如何努力,总感觉同事跟自己若即若离的,不好不坏,不咸不淡。一次同学聚会,一位比我早出道的高中同学谆谆告诫道,最好别指望与同事做知心朋友,官场上的同事很难有真正的情谊。 

我很是惊讶这种说法,总觉得有点危言耸听。但随着工作的变化和时间的推移,我发现真正的同事情谊,在官场确实是一种奢侈品。这种奢侈品不仅少见,而且易碎。同事之间,任何情谊常常都会被那顶悬在半空中的破官帽击碎得荡然无存。即使眼前没有竞争,相互间也都处处提防着那将来某个时间可能会出现的竞争。因此,平常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藏起来,生怕被别人了解得太多,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命门所在。

对于那些一门心思爬官的人来说,同事之间的情谊就更不多见了。如果有,那也仅是一块跳板,需要时,供他一脚踩上去求个飞黄腾达鸡犬升天;不需要了,就一脚踢开,或者用斧头劈了做柴烧。

翻看历史,官场上这样的人比比皆是,明朝焦芳即是一例。明英宗天顺八年,焦芳考上了进士,为了爬官,他打听到大学士李贤是自己的同乡,便设法接近刻意讨好他。每次去李贤家,焦芳都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虚心请教学问,且什么事都抢着去做,跟厮役无异。李贤看不下去了,便直言:“你已考取了功名,没必要如此奴颜婢膝刻意讨我欢心。”焦芳却将谦卑装到底:“学生才学疏浅,又无依无靠,我怎敢在你面前卖弄呢?我的谦恭是发自内心的。”见焦芳这样说,李贤心里很高兴,觉得焦芳本质上是个谦虚老实的人,便先后举荐他为庶吉士、编修、进侍讲。

等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后,焦芳觉得李贤再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便弃他而去,另攀高枝。朋友说他如此不厚道,焦芳却厚颜无耻地说:“官场上只认权势,情谊值几钱?”几经钻营,焦芳爬到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这时焦芳又想去巴结执掌朝政的大学士刘健和谢迁,但刘谢对焦芳的为人很是不齿,焦芳几次谄媚都受到他俩斥责。焦芳心里怨恨不已,但却奈何不得。于是,转而不顾名节掉头去巴结宦官刘谨,在刘谨的扶持下,焦芳最后做到了太子少师、华盖殿大学士。

然而有意思的是,焦芳这种将情谊当跳板,过河后拆桥的做法,很快就被别人现学现用,报应到了他自己身上。当时朝中有位大臣叫张彩,也是后来的阉党之一。他先攀附着焦芳,在焦芳的帮助下得到刘谨的赏识,最后当上了吏部尚书。官位坐稳后,张彩不仅要拆焦芳这座桥,还要劈了做柴烧,不断在刘谨面前说焦芳的坏话,使得焦芳在刘谨面前渐渐失宠。焦芳一名部下段炅,见焦芳失宠,就转而投靠张彩,俩人将焦芳做过的不利刘谨之事皆告刘谨,刘谨勃然大怒,大庭广众之下几次指着焦芳父子的鼻子破口大骂。焦芳自知大势已去,赶紧打了辞职报告,带着儿子告老还乡了。

见面三分笑,背后一把刀。对于那些官精们而言,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为了攫取权势与利益,他们不择手段。手段用尽,无非是一本厚黑学反反复复述说的三个字:不要脸。倘若有人要脸,还讲点情谊,倒成了官场的奇葩。

三国时期,广陵太守张超将地方政事交给好友臧洪管理。后来,张超在雍丘为曹操包围。为了救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上司,臧洪光着脚哭着四处求助。袁绍跟臧洪也是朋友,但面对臧洪求救,袁绍却按兵不动。最后张超被曹操灭了,全族被杀。为此臧洪恨透了袁绍,立即与他断绝了关系。袁绍兴兵围之,臧洪被袁绍所擒,慷慨赴死。

但令人寒心的是,对于臧洪这样的一位重情重义的壮士,却为非议“当纵横之时,行平居之义,非立功之士也”。后人议论此事时,都说臧洪脑子进了水,没有看清三国如同战国一样,正是所谓的纵横时代,是没有道义的社会。在乱世中讲道德、讲仁义,是“居今之时,行古之道,殆矣”!

怪哉!是否讲仁义道德,竟还要审时度势;是否讲同事情谊,还要看能否“立功”。不过如此,倒也好理解为何官场轻情薄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