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专家：周少虎（中华中医药学会生殖医学分会副主任委员，广东省中医药学会生殖医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生殖医学科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文/《家庭医生》杂志记者 凌茜雯

男人“不行”，并非都肾虚

周少虎教授是华南地区最早从事泌尿男科的专家之一。

几十年来，凡是第一次到他门诊的阳痿患者，几乎都会问相同的问题：

“我是不是肾虚？要不要补肾？”“吃什么可以壮阳？”

周教授指出，“不行了就补肾壮阳”的做法，若是放在几百年前，确实有道理，但在如今，却不合时宜了。

此话怎说？

古人吃不饱穿不暖，“不行的”多是肾虚

周少虎教授解释道，中医理论认为，肾藏精，主生殖。男性出现阳痿等性功能障碍，肯定都跟肾脏大有关系。

“六味地黄丸”一方的首创者，是南宋小儿科医生钱乙。他最早提出“肾无实证”一说：小儿为稚阴稚阳之体，肾气未充，凡是肾脏出现问题，肯定是肾虚证，要补肾。

他的观点得到很多中医的认可。有中医进一步提出，不仅小儿，就连成年人，同样也是“肾无实证”。

“这种提法，在当时相当有见地。”周教授点评说。

古代人生活条件苦，夏天受暑热，冬天受风寒，饮食不足。故而，他们的体质都比较差、比较虚。存在阳痿的，几乎都是肾虚，尤其是肾阳虚。明代医书《景岳全书》 云：“凡男子阳痿不起，多由命门火衰，精气虚冷，或以七情劳倦，损伤生阳之气，多致此证。”

当时的阳痿患者往往都得补肾。补肾之要旨，又在补肾阳。

由此，补肾壮阳的观念深入人心。乃至如今，言及阳痿，大家都会马上想到肾虚，继而认为要补肾、要壮阳。

加之“阳痿”的二字，也容易使人望文生义，以为既然是阳具痿弱无力，就必然要“壮阳”。本义仅是“扶持人体阳气”的“壮阳”，却成了提高性能力的代名词。

延伸阅读：阳痿，原本叫“阴痿”

很多人不知道，在中医经典《黄帝内经》里，形容男性生殖器痿软不举的病症，叫阴痿。

这是缘于，生殖器位于人体下方隐秘之处，属阴。像阴茎、阴囊，都是从“阴”命名。

“直到明代，才开始叫阳痿。”周教授说，可能是后来古人感觉到，生殖器也应该有男女之分，男为阳，女为阴。男性的生殖器是阳具、阳物，阳具痿弱无力，便叫阳痿。

阳痿相当于现代医学里的勃起功能障碍（ED）。

然而男性的勃起功能障碍，还包括中医里的阳痿、阳强两种病症。前者指不举；后者指阴茎异常勃起，如勃起时间过长超过4个小时。

现代人“不行的”，除了肾虚，还有湿热、血瘀但现代人的情况，跟古人完全不一样了。

据周少虎临床观察，阳痿人群里，仅有虚证的，只占25%左右；实证的约占20%；虚实兼杂型的最多见，约占55%。“现代中医治疗阳痿，不再是单纯补肾壮阳，而是强调针对肾脏的具体问题，分型调理。”

为什么会变了？

周教授分析道，都市人不再是衣食无着，反倒是常常过食肥甘厚腻、辛辣刺激之物，致使湿热下注，阻滞阳气调达，引起功能障碍。

再加上，上班坐着多，出门就是汽车，上楼就是电梯，人们普遍缺乏运动，影响了气血流通，多见血脉瘀阻。“勃起，本质上是阴茎海绵体充血的过程。局部血流有障碍，直接影响勃起功能。”

吸烟酗酒的不良习惯、污染严重的大环境，不仅直接耗损元阴元阳，使人体虚，而且给身体带来湿热瘀毒。

此外，工作、生活压力大，很多男性情志抑郁，不得舒展，也会引起肝气郁结、气滞血瘀，进而阳痿。

“湿热、气滞、血瘀等，都属于实证的范畴。所以实际上，肾也有实证，阳痿不一定只是肾虚。”周教授总结说。

不辨虚实就补肾，可能“热上加热、瘀上添瘀”

同样是阳痿，肾虚证跟肾实证的患者，症状不同，诊治也完全不同。

肾虚者的主证，为腰膝酸软、性欲减退、尿频多汗、精神不振。

肾实证患者，如血瘀的，多见小腹胀痛，部分患者可查出精索、阴囊静脉曲张；气滞的，多见抑郁易怒；湿热的，多见舌苔黄腻、身热口干等。

周教授提醒：“很多阳痿患者的证型都比较复杂，虚实兼杂，肾虚血瘀、肾虚湿热、肝郁肾虚的多。要准确辨证分型，必须由专业中医师望闻问切，综合舌象、脉象以及病人的身体状况、精神状态来定。”

不辨虚实，自己去买补肾壮阳药，南辕北辙，会惹来大麻烦。

“湿热下注的，需要的是清热利湿、滋肾育阴，越是壮阳，湿热越盛。经络瘀塞的，本来应该活血化瘀、益气通络，越补反而越瘀。” 周教授说。

肾虚有四型，不是个个要壮阳

有阳痿患者疑惑，自己的腰膝特别酸软，又没有胀痛、舌苔黄等实证表现，明显只有肾虚证，那吃点补肾壮阳药，总没错了吧？

还是错了！

且不说普通人自我辨证容易出错，就算果真是肾虚，也不是都要壮阳。

周教授指出：“肾虚主要分四型，肾阳虚、肾阴虚、肾精亏、肾气虚。有的患者还会同时阴阳两虚。”

只有肾阳虚的人，才需要补肾壮阳。这类人阳气虚衰，不得温养全身，常脸色苍白、四肢发凉、动则气喘。补肾壮阳药对他们而言，能提升体内阳气，如同“雪中送炭”。

肾阴虚者，阴气不足，阳气相对过剩，常感到五心烦热、失眠盗汗。“他们需要服用滋养肾阴的药物，以‘釜底抽薪’，减轻内热的煎熬。还去壮阳，就如同‘火上浇油’，会补得口干舌燥、目涩耳鸣。”

周教授补充说：“不少阳痿患者自行服用的六味地黄丸，就是一种滋养肾阴的药物。我们临床上用得不多，因为它最初是一味小儿药，药性平和，滋阴力度不够。”

至于肾气虚、肾精亏，为肾气、肾精亏虚，宜补气益精，也不是单靠补肾壮阳能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