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长达一年多的党内初选和隔空互掐之后，希拉里与特朗普的特点和各自的短长可谓无人不知。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位可能都是史上最不受欢迎的美国总统候选人。那么，究竟是什么魔力让全美国的民众都情绪亢奋地重新围坐在积满灰尘的电视机前呢？

事实上，这是一场典型的狂欢。很少有看客期待从中听到多少关于治国理政和美国前途的真知灼见，他们只是将政治议题当成了一个情绪宣泄口。

有美国媒体估计，当地时间2016年9月26日晚上在纽约霍夫斯特拉大学举行的美国总统候选人第一场电视辩论吸引了1亿观众的话，那么它无疑是史上最抓眼球的一场政治狂欢。要知道，在4年前，竞选连任的奥巴马与当时的共和党候选人米特•罗姆尼在丹佛大学举行的首场辩论也不过才吸引了6700万观众。

它将超过吉米•卡特和罗纳德•里根于1980年创下的8000万人的总统辩论收视纪录，其受瞩目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部大红大紫的电视连续剧的大结局，直逼一年一度的超级碗决赛。它甚至拯救了数字媒体时代的电视收视率。

你可以举出很多理由来证明这场辩论的独一无二之处，例如辩论的一方希拉里•克林顿是美国历史上首位女性总统候选人，也是当今世界上最出名的女性之一；而另一方唐纳德•特朗普则是在美国家喻户晓的房地产大亨，史上最不按牌理出牌的信口开河的总统候选人。

但在另一面，经过了长达一年多的党内初选和隔空互掐之后，希拉里与特朗普的特点和各自的短长可谓无人不知。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位可能都是史上最不受欢迎的美国总统候选人。那么，究竟是什么魔力让全美国的民众都情绪亢奋地重新围坐在积满灰尘的电视机前呢？

事实上，这是一场典型的狂欢。很少有看客期待从中听到多少关于治国理政和美国前途的真知灼见，他们只是将政治议题当成了一个情绪宣泄口。

谁是赢家？     

这场首次面对面的辩论原本应该是这两位史上最不受欢迎的总统候选人在选民面前改善各自形象的契机。但希拉里和特朗普都没有做到这一点，他们更多地将精力放在了相互攻击对手的软肋上，力争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虽然希拉里和特朗普阵营都在不久后宣称己方赢得了这场电视辩论，或至少是表现强于对方，但大部分媒体的反应及传统民意调查结果更多地显示，希拉里•克林顿是这场辩论的赢家。

一向比较客观持中的“公共政策”民调(Public Policy Polling)对1000个观看了这场辩论的人展开的即席调查显示，51%的人认为希拉里赢了，40%的人认为结果是特朗普占上风，9%的人表示说不清。而立场倾向于民主党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调查结果更是一边倒地倾向于希拉里，它声称，观看了辩论的人中，有62%认为希拉里最终会赢得选举，仅有27%的受访者支持特朗普。

金融市场的反应也支持了这种看法——标普500指数期货和亚洲市场在电视辩论之后双双上涨，这被认为是对希拉里的看好，因为她的当选有助于维护现有经济政策。而墨西哥比索对美元汇率的跳涨则是最鲜明的信号，特朗普曾扬言要针对墨西哥对美出口采取贸易保护措施，并在美墨边境筑墙防止非法移民入境，这使比索的汇率近来随着美国的选情深入而起伏不定。此外，在PredictIt等博彩市场上，押注希拉里的获胜几率也上涨了几个点。

但许多观察人士都很怀疑这种民调结果与选票的关联度有多大。在此前的共和党初选期间，特朗普在辩论中的表现经常被评论者打出低分。甚至直到今年初的时候，人们仍然认为特朗普若能当上美国总统，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笑话。但他最终却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激烈的党内初选中脱颖而出，因为特朗普实在是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政坛异类。

考虑到目前两人势均力敌的胶着的民意支持度，这种判断就显得尤为必要。

仅仅在几周前，几乎所有的民调还都表明希拉里的支持率大幅领先特朗普，但最近两人的差距正迅速缩小。最为接近的一个数据是RealClearPolitics提出的，希拉里仅有1.6个百分点的领先优势。

在仔细看了这场电视辩论的视频之后，笔者得到的大致印象是：这是一场充斥火药味的口舌之战，但缺乏耐人寻味的精彩内容。整个90分钟似乎都能抓住你的情绪，但直到结束都没有冒出什么闪光点。

在双方已经无数次不厌其烦地公开表述过各自的理念并饱受媒体X光式的审视之后，特朗普和希拉里的政见与性格已经让人们了如指掌。他们是如此的不同：一个没有任何从政经验，提出的施政主张混乱而又不靠谱，可以说对从政所需要实质性的知识几乎一无所知，但却以其口无遮拦树立了极高的大众辨识度；另一个行政经验极为丰富，言语行事有条理且滴水不漏，但却怎么也不能让人产生丝毫信任感，而且似乎没有人真正了解她的内心。

因此，这场首次面对面的辩论原本应该是这两位史上最不受欢迎的总统候选人在选民面前改善各自形象的契机。对于70岁的特朗普而言，这场辩论是显示自己思维并不像民主党人攻击得那么糟糕；而对于68岁的希拉里来说，它是向选民展示自己值得信任的舞台。

但希拉里和特朗普都没有做到这一点，他们更多地将精力放在了相互攻击对手的软肋上，力争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特朗普令人信服地将对手描绘为“典型的政客”，“只说不做”，希拉里则不无道理地称自己的对手没有做好准备去承担总统“巨大的责任”。

希拉里炮轰特朗普不公开其纳税申报表。自理查德•尼克松以来四十多年里，每一位总统候选人都会公开自己的税表。她挑衅般地猜测特朗普要么夸大了自己的财富，要么不像他声称的那样热衷慈善，要么就是干脆一分钱联邦税都没缴。

特朗普则反过来猛批了希拉里的电邮丑闻，称“一旦她公布她（在联邦调查局对她使用私人邮件服务器一事展开调查前删除）的3万封电子邮件”，自己会立刻公布税表。

特朗普说希拉里没有总统的耐力，试图挑起听众对她在最近感染肺炎问题上的不恰当处理方式的反感。

希拉里则引述自己的公开政绩反唇相讥，“他要能去112个国家，谈成一项和平协议、一项停火协议，甚至用11个小时在国会一个委员会发表证词，再来跟我谈什么耐力。”

⋯⋯

从国内税收政策、国际贸易协定到个人诚信记录，双方几乎在每一个问题上相互指责。甚至当希拉里试图博得同情、以退为进地说“我有一种感觉，今晚这样发展下去，到最后这世上发生过的所有（坏）事情都要怪到我头上”时，特朗普依然寸步不让，他的回答是：“难道不是吗？”

非对称的竞赛

从某种程度上看，特朗普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没有政治和外交经验，但希拉里已经搞了30年政治，她做了什么呢？所以，现在是让没有经验的人来尝试改变一下的时候了。当然，特朗普实际上也没有拿出什么令人信服的蓝图来，他的药方几乎全都是有害无益的，无论对美国还是对世界。

或许直到辩论开始那一刻，希拉里•克林顿仍然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竟会同这样一个曾经的赌场高管、后来的业余电视真人秀明星同场竞技的，而且还咬得那么紧。

作为一位绝对另类的政治人物，唐纳德•特朗普掀起的“旋风”看起来令人匪夷所思，但这件事情本身就十分发人深思。

这里面首先当然有他自身吸引力的因素，正如他大言不惭地回应选民们对他的性格是否适合担任总统的疑问时说的，“我认为到目前为止我最强大的资产就是我的性格，我知道如何取胜。”

说话反复无常，经常矢口否认自己作出的承诺，几乎已是特朗普尽人皆知的标签。就在电视辩论中，希拉里还戳到了特朗普的一个痛处，说他曾认为气候变化是一个“骗局”，惹得他插嘴道，“我没这样说，我没这样说。”但他在2012年确实说过。

然而，这几乎没有引起选民们对特朗普的怀疑和反感。希拉里的竞选团队早就发现，即便当场抓住特朗普的小辫子指出他的谎言，也不能奏效。

特朗普提出的那些政策主张杂乱无章、丝毫不能自圆其说，这也已经成为严肃的政治经济分析人士的共识。例如，就在这次电视辩论中，他还将美国的贸易逆差由5000亿美元随口夸大为8000亿美元，以此来抨击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和TPP。

但他的粉丝依旧没有因此而抛弃他的打算。

甚至特朗普在阐述自己理念时经常乱开无轨电车，乃至粗鲁无礼，有时经常反而成为他深受喜爱的优势。

在电视辩论中，特朗普一度莫名其妙地将炮火对准美联储，称“这个美联储的珍妮特•耶伦比克林顿国务卿还要讲政治”。

特朗普还多次叫嚷着打断希拉里的陈述，以至于本次电视辩论主持者、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主持人莱斯特•霍尔特不得不提醒他，现在是属于希拉里的发言时间。

而当希拉里指控特朗普没有缴纳过任何联邦税时，他的回答竟是：“这让我显得很精明。”即便面对莱斯特•霍尔特在这个问题上有礼有节的追问，他依然避而不答，相反大谈希拉里的“邮件门”。

这非但没有引来嘘声，反而引得观众席上爆发了一阵罕见的喝彩声。

而在辩论过后接受福克斯新闻频道采访时，特朗普仍在抱怨莱斯特•霍尔特对自己不公正，还说自己的麦克风有故障。

⋯⋯

这就是特朗普独一无二的风格，共和党人、众议院前议长纽特•金里奇曾说特朗普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辩手。实际上，他是一个天生的收视率源泉，不管是招人爱还是招人恨。

但观察人士认为，特朗普之所以能够异军突起的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当今美国国内的政治情绪。

许多民调都显示，多数选民认为美国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路透/益普索的一向调查显示，选民们感到气馁，64%的美国人认为国家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这些人中有87%是共和党人，44%为民主党人。路透询问选民对美国的感受，第一个浮现出的词语是什么，多数人选择的是“沮丧”，排在之后的是“恐惧”和“愤怒”。

选民亟欲看到改变。而特朗普拥有为制造媒体关注而大出风头的才华，还有触及最敏感神经的煽动者的天赋，他已经有效地利用了美国许多人的焦虑，或对这个不断变化的国家牢骚满腹。他为美国描绘了一幅悲惨黑暗的前景，打动了那些生活过得不如意的人。纵使特朗普的鲁莽性格及容易引发争议的倾向使他难以传递积极正面的讯息，他也足以成为许多人宣泄不满和愤懑的标志。

反观希拉里，她的那种难以掩饰的高冷傲慢的政治精英气质令她无论承诺多少帮助底层弱势群体的政策，都很难让他们打心眼里产生共鸣。而且，即便她将自己的理念描绘得多么头头是道，她也不得不在很大程度上延续自己丈夫以及奥巴马的政策路线。也就是说，她要让民众相信，美国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未来还将在自己的带领下稳步前进。

但这也许注定很难说服今日的大多数美国人。从某种程度上看，特朗普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没有政治和外交经验，但希拉里已经搞了30年政治，她做了什么呢？所以，现在是让没有经验的人来尝试改变一下的时候了。当然，特朗普实际上也没有拿出什么令人信服的蓝图来，他的药方几乎全都是有害无益的，无论对美国还是对世界。

因此，这将是一场非对称的竞赛。希拉里团队最担心的一件事是，公众对特朗普的评价标准可能过低，而对希拉里的评判标准又可能过高。笔者认为，对于特朗普所有的信口开河以及前后矛盾，实际上许多美国人都抱着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特朗普代替他们自己宣泄了心头的愤懑，这就够了。至于究竟他说了些什么，他们并不十分在乎。这说明，许多选民至今仍然并不打算认真地想一想特朗普真的当选后会怎样，但所有选民都会很认真地拿了放大镜去审查希拉里说的那些。

辩论有多重要？

长期研究选举的一些专家认为，电视辩论与大选的最终结果几乎没有任何相关性。他们考察过去几十年的数据后指出，那些被认为在电视辩论中明显占优的候选人最终当选总统的比例并不明显高于那些被认为在辩论中失利的候选人。

总体上说，希拉里在数据上赢得了首场电视辩论，她基本掌控了局面，这是民调结论倾向于她的原因。然而，若就对选民情绪的影响来说，希拉里不过是进一步坚定了原本就是自己粉丝的那部分人对她的信心。相反，就其对非精英的普通大众的情绪影响而言，特朗普可能略略占优一点，虽然也不明显。

然而，总统候选人的电视辩论对于最终的选举结果究竟重要吗？

长期研究选举的一些专家认为，电视辩论与大选的最终结果几乎没有任何相关性。他们考察过去几十年的数据后指出，那些被认为在电视辩论中明显占优的候选人最终当选总统的比例并不明显高于那些被认为在辩论中失利的候选人。

这是因为，实际上大多数美国选民都有十分清晰或比较清晰的政治倾向。据说，大约有2/3的美国选民自我认知是明确支持共和党或民主党的，他们中又有至少2/3的人对各自拥护的政党有很高的忠诚度。而剩下1/3的所谓中间派中，多数人或多或少仍然有一些政治倾向。真正没有偏向的中间派，在所有选民中的比例只略高于10%。

2016年9月的一项民调结果也证实了上述结论，它显示，目前大约8%的注册选民仍未拿定主意。

然而，无论是特朗普还是希拉里的竞选阵营都承认，这次总统候选人电视辩论关系重大。这或许恰是因为特朗普是个例外，他不仅作风特立独行，而且理念和真正的共和党主张也有很大差别，有些地方甚至南辕北辙。

这平添了电视辩论的吸引力。在《纽约时报》和CBS新闻频道本月进行的一项联合民调中，83%的注册选民表示非常或在一定程度上有可能观看这次辩论。

未来几周还将举行一场副总统候选人辩论以及另外两场总统候选人辩论。

《华尔街日报》/NBC News一项新的民调则显示，34%的登记选民认为，这三场总统候选人辩论在帮助他们决定支持哪位当选总统方面极其或非常重要。大约11%的选民被认为容易受到辩论影响。而9月26日公布的另一项路透/益普索调查发现，在美国所有可能投票的选民中，约有半数认为辩论会影响他们的最终决定。

可以这么说，一般情况下，许多人未必会因为电视辩论而改变自己的投票决定，但他们仍关心辩论。这是因为，一来，辩论中可能会出现异乎寻常的重大事件；二来，听了许多单向宣传的他们也希望更直接地从两位候选人面对面的直接交锋中获取更多自己希望了解的信息。

当然，总统电视辩论偶尔也会闪现出一些值得回味的瞬间。

在1984年争取连任的总统大选辩论中，73岁高龄的里根被民主党对手沃尔特•蒙代尔问道，他的年龄对于当总统是否太老。里根不慌不忙地回答说：“在这次竞选中，我不会抓住年龄这个问题不放。我不打算为了政治目的而钻对手太年轻缺乏经验的空子。”随后满脸微笑地拿起桌上的杯子，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水，回头看看比他年轻17岁的蒙代尔。蒙代尔什么都没说，也对里根投以微笑。

26日晚上的霍夫斯特拉大学礼堂，一开始几乎也是这样。在莱斯特•霍尔特邀请两位候选人出场后，希拉里和特朗普面对面走向舞台中间，相互微笑着握手致意，特朗普还亲切抚了一下希拉里的肩。

“还好吗，唐纳德。”希拉里说。

“挺好，希拉里。”他答道。

那一刻，似乎忘记了他们互撕的一幕幕。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