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福利物资带回去，让您和您的老伴都能长命百岁好不好？”一名精神亢奋的主持人在台上大声高喊。

“好！”老人们异口同声喊道，一个个精神抖擞，慢慢地打开了钱包。

这是羊城晚报一记者潜入保健品公司卧底暗访时，在一场营销会议现场看到的景象。

一切要追溯到今年7月下旬。

要知道，羊城晚报报料热线，是一支伸向社会的探热针，近几个月确实测得“坑老保健”问题升温……

经过几个星期的策划，从7月26日开始，羊城晚报全媒体集中狙击“坑老保健”，到如今，报道与策划团队已超过20人，从“面面观”、“路径图”、“揭画皮”、“深思考”，到“围观退货”、“对话子女”、“帮主维权”，再派出三路卧底，并联合工商、食药监、公安“捣老巢”，至今，团队已经做了12篇长篇报道、4个H5、6场直播，棒棒哒。

报道取得了很好的社会效果，特别对于当局者。首先，有老人与记者联手踢爆骗局，接着，有老人邀请记者陪同退货，如今，更有老人决定与记者一起去报警！越来越多的老人幡然醒悟，当收到一条一条觉醒老人发来的感谢信息，我们知道，一切苦与累，都值得……

而老人经常遇到的健康讲座，其实是有名的销售大会。

他们首先散播“爱”的种子。广州的张姨，家附近就有一家保健品店，她虽不为保健品所动，但经常去店里帮衬——买点面粉、纸巾等日常用品。店里的小姑娘、小伙子，不仅态度好，还擅长问寒问暖，老人自然和他们熟悉起来。人家可也从来不强迫你买，一心与你打好交情，一有大活动，这些店面，便化身众多保健品公司的“贩卖老年人口基地”。

张姨等人就是这样被组织起来的，他们从“基地”里获得活动通知，然后被怂恿“告诉你的邻居好友”，之后拉大队出发去惠州旅游。

先上一道例牌“苦瓜汤”。

张姨告诉羊城晚报记者，主角柏述兵一出场，就先讲了一个苦情故事，大概如下：我从小家里很穷，成长过程不容易，我诚心信佛，相信福报。四川大地震那时，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死在废墟瓦砾中，幸运又苦命的孩子终于活下来了，与爷爷相依为命，孤苦伶仃。我去看望他们，想起了过去的苦日子，内心很难过，于是想收养那孩子。

爷爷舍不得，我也不忍心让爷孙分离，便离去。回到家，我心里放不下那个孩子，再一次去看他，让乡领导帮忙解释，我认养了这个孩子，让他继续跟爷爷住……

故事感人，声情并茂。台下老人大都深信不疑，个个“眼湿湿”。张姨也为之动容，“他实在太会说话了”。

第一道菜“糖醋排骨”。

大会上，柏述兵喊起“干爹干妈”来，毫不含糊特别响亮。这种肉麻的行为，让老人家心里甜滋滋的。“他左一声干爹，右一声干妈，台下老人个个都兴奋地回应喊他‘儿子’。”张姨却眼明心亮：“这是认贼作子。”

台上的人这么说：我柏述兵身家过千万，今天只想做善事，好好孝敬你们，要是你们不嫌弃，以后都是我的干爹干妈，有时间了，也可以到某某地找我，我带你们去玩，那里的风景特别好……

来点“七彩什锦煲”。

演讲的人，一边高声喊着干爹、干妈，一边分发礼物。张姨告诉记者，台上台下工作人员一起煽动：“我们老总有个别名叫‘柏大方’，喜欢戴高帽，你们用力拍手掌，就会送更多礼物”。定力十足的张姨解释说，他们用这种方式让大家兴奋，兴奋时容易不理智。

张姨带回来的礼物有小棉被、蛹虫草酒、雪域甘露膏和喷雾、两小瓶梅邦虫草精口服液、玉佩、哈达等等。有了这道丰富的“七彩什锦煲”，主讲人慷慨、有爱的形象，从此烙刻在老人心里。

精心烹制“梅菜扣肉”。

交易和赠送环节，也经过精心设计，环环相扣。

“柏述兵说，一般而言，浸泡三个月，药酒才有效，如果加入蛹虫草酒，就会带来催化剂效果，一个礼拜就可以喝了。”“催化剂”蛹虫草酒是送的，但是要先购买推销的保健品，才能拿到总共有27味药材的泡酒药方。

为了让大家信赖喇嘛圣汤，对方特别强调其壮阳功能：“老爷爷喝了，也要回头找老婆婆”、“背对背睡觉的老夫妻，都要转过身来”，药方上面写着，专治失眠多梦、尿频尿急、肾亏肾虚、腿脚抽筋、神经衰弱等，还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症，十分神奇。“据说，这个方子价值几百万。”张姨回忆说。

用宫心计烹“太极虾”。

涉及现金时，一来一回颇有意味。

张姨说，对方让老人先上交100元，之后有惊喜，第二天果然把100元钱用精美信封装好，再附上一张粉红色卡纸，上书“健康无价，爱妻爱子爱家庭，不爱健康等于零，有权有钱有成功，没有健康一场空。柏述兵敬上”，并留有柏述兵的联系方式，交还给老人。“用这种方式换取信任，让你感觉他们是真心诚意为你服务。”张姨说。

第二次收费100元，就不再退回了，用对方的说法，这作为购买保健品的定金。

主菜“白斩鸡”登场。

最后才推销“梅邦虫草精”。一盒梅邦虫草精，180支口服液，每瓶10ml，据说，原来售价37000多元/盒，卖给干爹干妈，只收7000多元/盒，而且买一送一。

为了顺利“斩获业绩”，会场上，还专门放“励志”视频，一个身上插满管子、躺在医院病床上、病恹恹的老者，喝了梅邦虫草精后，病好了，神采奕奕，还去参观生产工厂。在场的老人虽难查此事的真假，但都惊呆了。台上，柏述兵再次强调梅邦虫草精好处多多后，并一次次问干爹干妈：“想不想拿这些？”

张姨专门数了一下，现场“观众”，至少有196人，仅有极少数顶着压力不购买，其他人都认购了。一盒梅邦虫草精，价格7000多元将近8000元，有些人买了一盒，有些人买了三五盒，他们信奉着“顶好功效”，在热烈气氛的“浸染”下，自愿购买。

回到广州后，对于没有购买保健品的张姨，店主也没有生气，依然客客气气地对她。至于大家认购的保健品，也随车回到了广州，不日就有专人给老人送上门，再收钱。他们连老人不带很多钱出门的习惯也考虑到了。

实在是高。

【来源】羊城晚报

【记者】甘韵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