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黄思华
2016-08-31 21:56
曾经的江记租书店主黄惠香。何森垚 摄
狭小的店铺,带着书皮的书籍,几毛钱的租金……近几年,租书屋渐渐地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那曾经被众人围着的书摊,被小孩疯抢的小人书,如今都只能在记忆里寻找。
住在民主路的黄惠香,是梅城最后一批租书业的坚守者。她与丈夫邓江均所开的“江记租书”,从1978年开始,陪伴着很多老梅城人走过了将近半个世纪。在“租书”业逐渐走向衰落的时候,这两位爱书如命的老人仍坚持每天开店做生意。直至三年前,老板邓江均过世,这家老牌书屋才无奈地关门停业。
如今,家中留下的近万本书籍,成了黄惠香甜蜜的“负担”。时不时地整理、清洁书本,成了这位七旬老人的“工作”。古语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对于黄惠香来说,书里记录的是她和老伴与书相伴的青葱岁月。
●南方日报记者 黄思华
开店:农村里走出来的“识书人”
梅州老城区的民主路旁,在一家写着“江记租书”的店铺门口,一位70多岁的老人正收拾着书籍。只见她把一本本陈旧的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小拖车上,偶尔翻到有皱褶的地方,便用手慢慢地抚平后再放上拖车。
这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江记租书”的老板娘——黄惠香。
谈起“江记租书”,不少老梅城人都非常熟悉。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候电子书还没出现,人们也没有什么文化娱乐活动,租书成为普通老百姓最“奢侈”的文化享受。
1976年,黄惠香的丈夫邓江均决心从梅县区石扇镇的农村老家里走出来,到城市工作、生活。当时的民主路堪称梅城的“文化走廊”,不仅大大小小的书店都开在这附近,连当时的梅州电影院也坐落在这里。
“看到租书的生意好,我们老头子便决定在这里摆个书摊,做起了租书生意。”黄惠香告诉记者,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可以租出去40多本书。
因为藏书量大,书类丰富,“江记租书”的书摊永远是最热闹的那一个。“我还记得,有一些人专程骑着自行车从丙村、白宫等地方过来,就为了到老江记租几本书看。”黄惠香说。
租书摊面向的主要是普通群众,因此书摊上大多以小人书、小说和杂志为主。想要借书的人,只要在登记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所借的书籍,然后交上一两元的押金,便可以将书带回家看了。
“西游记、三国演义、金庸小说等非常火热。特别是一到放学的时候,我家的书摊就被一群学生围了起来。”一本厚厚的小说,一天的租金是2毛钱,因为数量有限,人们常常需要排队轮流借书。
据黄惠香回忆,一开始,从农村出来的邓江均大字不识一个,因为从小没有上过学,因此和她一样是个文盲。但是,邓江均从小对书本有一种执着的热爱,因此在开书摊的时候,自己也会一边学习一边看书,不懂的字便拿着字典一页页地查找,就这样自学识字与阅读。
“我父亲后来还会练毛笔字,写一些阅后语,这都是在开‘江记租书’之时慢慢积累起来的。”邓江均的儿子邓国华提到。
带着对书籍的喜爱,邓江均与妻子黄惠香一起,把“江记租书”一直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到了2011年。从租书业的兴盛到衰落,“江记租书”伴随着梅城人度过了30余年。
坚守:开店三十年成老牌租书屋
江北的老街曾是梅城的繁华地段,租书业也大多集中于此,兴旺时多达几十间租书店,多分布在十字街、凌风路、楼下塘、辅庭路一带。
但是随着互联网的出现,租书业渐渐没落。而民主街一个简易铁皮搭就的约7平方米的小屋内,邓江均和黄惠香守着两万多本书籍,坚持到了最后。
走进小店铺,小小的地方被书架围着,上万本书籍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本都用透明的书皮包得非常严实,生怕遭到一丝破坏似的。
“这里的书大部分起码有20多年的历史,每一本书都带有所属时代的文化烙印。”老版的《隋唐演义》《天龙八部》《薛仁贵征东》以及琼瑶小说全集等,每一本书都完好无损地保留到了现在。
“这些书籍,不仅是我们赖以生存之所在,也是我们两个老人大半辈子的心血与积蓄。”谈到后来苦苦支撑租书店时的情景,黄惠香哽咽了,不时用手抹抹眼角的泪水。
2000年之后,书摊的经营非常惨淡,但是每当有人慕名前来,到“江记租书”专程找一些书看,老两口都会觉得非常的开心。“就像是自家的子女得到了外界的肯定那样,我们觉得继续开书摊还是对别人有帮助的。”
然而,因为租书的人越来越少,而租书价仅为5毛钱,每个月还得花上200多元去购买新书,实在维持不了一家子的日常生计。2008年,60多岁的邓江均只得重新外出打工。而身无它技的黄惠香便帮着老伴看看书摊。
“因为实在放不下,也舍不得扔掉这些书籍,所以就算生活艰苦,生意亏本,我和老头子还是照旧开店。”直到三年前,邓江均过世之后,黄惠香才不得已将这家被梅城“书迷”们公认的老牌租书屋关了门。
爱书:上万本书籍难舍难弃
租书屋关门之后,黄惠香还会时不时到老书屋清理书籍。遇上阳光灿烂的日子,她便会把屋内的书籍一本本搬出来,摊在地上晒太阳。每逢回南天之时,黄惠香便非常焦急,生怕老伴留下的书籍因潮湿而毁坏。
“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实在有限,我根本没有办法提供一个好的环境去保存书本,看到老头子留下的‘心血’一本本被白蚁侵蚀,实在心疼。”前些日子,她刚把毁坏的两千多本书丢进了垃圾站。当天晚上,黄惠香便因为书籍被白白扔掉而难过得睡不着觉。“如果不是因为整本书被虫子啃得面目全非,我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丢的。”
说着,黄惠香拿出了其中一本毁坏严重的书,在记者的面前轻轻打开。只见边缘处微微地上翘着,泛黄的纸页透出一股霉味。除了外包装纸外,内页显得残旧不全,残存的部分斜挂着,上面还布满了犹如蜘蛛网一般的细纹。
三个月前,因为担心书籍在漏雨的书屋内无法保存好,在儿子的帮助下,黄惠香把书屋里剩下的1万多本书籍搬上了自己家二楼的房间里。“上万本书堆满了家里的两个房间。”
对于留下的书籍怎么处理,黄惠香和儿子可没少为此烦恼。“原先,我们打算把书籍全部交给当地的图书馆或者文化馆,可是因为一些规定,太娱乐化或者生活类的书籍人家也没有办法接收;如果当作废纸卖掉,我们觉得实在太可惜,也不愿意这么做。”黄惠香说。
遇上一些少有的爱书之人,黄惠香都很慷慨地把书成叠低价处理。饶是如此,因年代之久、数量繁多,大部分书籍都没有人要。
“有时候看着这些20年的小人书、报刊、小说,想起我和老头子两个人守在书屋的时光,也是一种享受。”只是,对于这么多的书籍,未来何去何从,始终是黄惠香心中一个抹不去的忧虑。
“我跟不上潮流了,也不知道这些书籍是不是就真的被时代所淘汰了,可惜了这么多的老书,以后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