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山寻药记:你眼里的草很可能是宝!

南方+ 记者 徐乐乐 王彪 黄沁  2016-08-30 09:05

彭光天带着学生在罗浮山开展中药资源普查。

爬到海拔800米左右的一个密林山涧处,彭光天隐隐觉得那里有东西。他拄着手杖,一步一步踩过长满青苔的石头。他蹲下来,用手小心翼翼拨开草丛,几棵叶面上布满金色网状的植物露了出来。

“快来,找到宝贝了!”彭光天眼前的是珍稀植物野生金线兰,一种生长在阴暗潮湿环境下的中草药。因具有很高药用价值,金线兰被称为“药王”。

为提供中医药发展当前缺失的基础性资料,时隔30年,我国启动了全国范围内的中药资源普查试点工作,彭光天所在的普查队便是其中一支。8月的一个炎炎夏日,我们跟随普查队走进位于惠州市博罗县境内的罗浮山森林秘境,寻找那些正陷入发展困境的中药资源,开启了这趟艰辛而又充满意义的寻药之旅。

寻药之旅▷▷外人眼里的草很可能是宝

普查队早上8时准点进山。

前一天,广州中医药大学植物学博士彭光天就已带着3个学生驻守在了惠州市博罗县罗浮山脚下,准备开展为期一周的中药资源样线调查。第二天看到穿着短袖的我们时,他一脸吃惊,“看来今天你们要吃些苦头了!”

太阳已露出炽热之象。普查队在当地雇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沿着曲折蜿蜒的盘山路“吱吱呀呀”地向山里进发了。自从2014年第四次全国中药资源普查广东试点工作以来,彭光天已多次在博罗县境内的多个山脉进行过考察。截至目前,他已在罗浮山发现了800多种药用植物。这一次,他希望自己的记录本上能增添一些新“宝贝”。

但寻“宝”之路并不容易。山路狭窄又难走,尽管十分炎热,彭光天仍裹着厚厚的外套。他的学生则头戴网纱,像个采蜂人。此时,我们才真正体会到彭光天所说的“苦头”。进入森林没多久,嗡嗡的蚊子便扑面而来。顷刻,我们的脖子、手臂、脚、脸上便被叮咬出众多红疙瘩。

“这里有山鸡椒,可以防蚊消肿。”彭光天随手摘了几片暗青色的叶子,然后搓碎抹在我们身上。他笑着说,脚下的植物在不认识的人眼里都是“草”,但在他们眼里却是珍贵的“草药”。

每发现一种中草药,彭光天便会拍照取样,并让随行的学生记录在册。普查队会打开有关设备,记录资源调查的路线轨迹,采样时还要进行海拔、经纬度等信息定位记录。

中药困局▷超30%野生中药资源濒危

“海拔795米,北纬23度18分59.55秒,东经114度0分45.82秒,这个是金毛狗脊。”彭光天的学生吴洁琪听到前方丛林里传来老师的叫声,赶忙跨步过去,只听“滋啦”一声,吴洁琪一下子滑了下去。所幸,她抓住了几根树藤,幸未掉入几米深的山涧。

此时,脚下的一些枯藤引起了大家注意。彭光天弯腰捡起一根草本植物,抹了一把汗水解释道:“这些植物有的是在森林中竞争不过其他植物而死亡,但有的却是被人们盗挖致死。”

这也正是彭光天的心痛之处。当前,由于人们对中药的过度开采、盗挖,大量名贵的中药加速灭绝。加之农药过度使用和水土污染,我国中药的生存环境以及开发利用正在遭受挑战。

根据《中国中药资源发展报告(2015)》,目前我国已有169种药用植物被列入《野生药材资源保护条例》、《濒危动植物国际公约》,长期无序开发和利用已导致30%以上的野生中药资源濒危。如麝香、沉香、白及、甘草、黄柏、厚朴等常用中药材的紧缺,已使中医药发展面临无药可用的困局。

在罗浮山近两年时间的普查中,彭光天也渐渐发现,珍稀的中药越来越少了,“罗浮山以前记录有1000多种中草药,但目前我们只找到了800多种,像金毛狗脊、土沉香、野茶树等已不多见。”

普查试点工作的意义也正在于此。国家有关部委要求,以中药资源普查试点为抓手,建立全国中药资源基础数据库,全面准确掌握全国中药资源现状,以探索制定中药资源保护利用及发展规划。

当前,第四次全国中药资源普查试点工作已陆续在各省市铺开。参与人员涉及多层次、多行业,超过1.2万人。此次普查由国家中药资源普查技术专家指导委员会统一制定“中药资源普查技术规范”,在调查实施过程中,同时引入用“3S”(全球定位系统GPS、地理信息系统GIS、遥感RIS)技术设置调查样地,能更加客观地反映自然植被的资源现状。

彭光天在山中仔细找寻珍稀的中药资源。

立法探索▷▷粤率先保护8种道地药材

普查队在森林里继续向上穿行。越往上走,植物就越茂密,山路也越难行。

两年来,当彭光天屡屡在深山密林中寻“宝”时,全国第四次中药资源普查广东试点技术总负责潘超美教授也在加班加点,指挥着包括彭光天普查队在内的全省11支中药资源普查队伍,普查范围涉及22个试点县。

潘超美介绍,广东省于2014年启动普查试点工作。截至目前,这些普查队已对全省772个样地、22080个样方野外调查,共采集药用植物标本16067号,种类约1500种,并完成药用植物腊叶标本制作12906份、腊叶标本鉴定9562份。

潘超美特别指出,普查也发现,广东中药材引以为豪的道地性正在面临威胁。她举例说,广藿香最早引种是在广州市石牌,但城市化的空间挤占,让广藿香的种植开始外移到海南等地,而道地药材是在当地特定的自然环境下才形成的,道地种植产地外移,道地性就丢失了,“原来石牌广藿香的主要药效活性成分是广藿香酮和广藿香醇,现在迁地种植广藿香酮含量很低。石牌广藿香如果再不保护的话,可能就要灭绝了。”潘超美认为,当前中药资源的保护关键在于管理体制和立法的滞后。她说,现在中药材生产的管理从国家到地方都处于管理职能不清晰的状态。

对此,广东省已在率先探索。广东省中医药局局长徐庆锋表示,广东正在开展中药材立法保护工作,除了理顺管理职能职责外,首批8种道地中药材化橘红、广陈皮、阳春砂仁、广藿香、巴戟天、沉香、广佛手、何首乌将获得立法保护。目前,《广东岭南中药材保护条例(草案)》正在进一步修订当中。

经过长达10个小时的调查,一天的野外工作终于结束了。普查队下山时,彭光天手里发黄的笔记本上已记录了200多种药用植物,其中有20多种是与以往考察路线不同的物种。这些药用植物资源相关信息将全部要录入、上传到国家中药资源普查数据库中。

坐在山脚下,彭光天脱去早已浸湿的外套,疲惫的脸露出一丝微笑:“明天还要继续咧!”

【策划/统筹】陶然

采写】徐乐乐 王彪 黄沁 

【摄影】王昌辉

编辑 谢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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